第227章
如今王良娣什么都没有,没有身份没有家世,她如今唯一能够依靠的,就只有儿子了。见颜如玉自来熟地就想牵儿子的手,王良娣本能不太高兴,立即过去将自个儿儿子拉到自己身后,这才转头对颜如玉笑着道:“这孩子,出来玩的时间也够久了,该是回去了。”
颜如玉手半僵在空中,一时颇为尴尬。而后直起腰来,也没有答王良娣的话,只颇为讨好地笑望着宗顺。
小孩子的心是最软的,而且,眼前的这个孩子,瞧着似乎比旁的孩子更懂礼貌些。
宗顺见眼前的这个姑姑一直笑意绵绵地望着自己,想着,人家既然能够来陆国公府吃喜宴,想来是身份不俗的。又是好意想要邀请母亲跟自己一处坐着说说话的,姿态放得很低了,若是母亲一再拒绝,想来对母亲不好。
虽然年纪小,可宗顺自小聪慧过人,他明白母亲此番的处境。
母亲原是父亲的原配发妻,可如今父亲做了太子,母亲却不是太子妃。他也跟着师父读了一年书了,在书中学到了不少道理,也知道,父亲这般做定然有他的道理。可是母亲却十分可怜,他已经很久没有瞧过母亲笑过了,就只是因为母亲的娘家逐渐没落了,母亲没有依靠,而父亲又需要一位有权有势能够帮助他的妻子,所以,父亲才那么做的。
虽然他小,其实心里也都明白一些,只是怕母亲担心,他什么都不说罢了。
“娘,儿子不累,儿子还想着在外面玩一会儿呢。”宗顺懂事地攥紧母亲的手,清俊的面容上含着笑意,黑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母亲瞧,“娘,儿子喜欢这位姑姑,姑姑也喜欢儿子,咱们就陪姑姑说会儿子话吧。您平常不是经常教导儿子要懂礼貌要宽厚待人吗?此番这位姑姑说要邀咱们去坐坐,若不是不应,岂不是不懂礼了?”
颜如玉真没有想到,一个才六岁半的孩子,说起话来,竟是这般利落。
“这孩子,真是瞧着越发叫人喜欢。”颜如玉笑着轻轻拉了拉宗顺小手,继而抬眸望向王良娣,羡慕道,“也是王良娣教得很,一般人家这么大的孩子,哪里能够这么懂礼貌啊。”又不忘夸太子道,“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政务缠身,想来平素也是没有少陪大公子的。正是因为有太子殿下跟良娣的教诲,大公子才能这般聪慧。”
王良娣本能有些不太喜欢颜如玉,但见儿子坚持,便也应道:“那好吧,既然夫人喜欢这孩子,宗顺也喜欢夫人,咱们便寻个地方坐坐。”其实她不明白,自己与晋王妃近来虽然关系有所缓和,可是也还不算多好,怎生这晋王妃娘家嫂子倒是特意献起殷勤来了。
心中揣着疑惑,王良娣牵着儿子的手,与颜如玉并排走着。
很快便到了之前林琬等人坐着闲聊的亭子,亭子建在高处,坐得高望得远,坐在亭子里面,可以清晰瞧见下面发生的一切。王良娣才将坐下,便瞧见宣良娣路过,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又不晓得这林世子夫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所以,王良娣决定坐观其变。
只是单纯因为喜欢宗顺就非得死皮赖脸约着来说话,王良娣又不是孩子,怎么会信。
方才还十分镇定,可待得瞧见墨玉鬼鬼祟祟一直尾随在宣良娣身后之后,王良娣惊得倏地便站起身子来。一双手紧紧绞在一起,神色明显十分紧张。墨玉想做什么,她此刻心中差不多是明白了,可是她不能让墨玉那么做。
尤其是……尤其是墨玉的计谋,此刻还叫人给识破了。若是墨玉真害了宣良娣肚子里的孩子,太子殿下……怕是不会原谅自己。
一番思忖,王良娣二话没说,径自迈出步子去,她想阻拦墨玉。
颜如玉早知道她会这么做,所以见她要走,立即拉住她道:“王良娣,你急什么?难道不想知道墨玉姑娘接下来想做什么吗?墨玉姑娘乃是王良娣的贴身丫头,墨玉跟绿翡姑娘原是一直跟随在良娣身边的,这会子不见了,良娣怎生也不急着去找?”
王良娣急得使劲推搡她一把,就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而后道:“林少夫人,你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是吧?既然知道,为何不阻止?莫非为了拿捏住我的一个错处,真就忍心让宣良娣摔了身子?这件事情,你是知道,晋王妃知不知道?”
王良娣在说话的时候,颜如玉一直细细打量她表情,但见她的确是着急动气了,心中一番思忖,想着,这件事情,或许真不是王良娣指使的。可是又如何?墨玉是王良娣的婢女,就算不是她指使的,这件事情,也跟她脱不了干系。
“王良娣先别动气,且坐下来吧。”颜如玉一直面含微笑,“大公子还在,良娣可别吓着了孩子。再说了,墨玉姑娘只是跟在宣良娣身后,王良娣怎生就这般确定墨玉是想害宣良娣呢?莫非其中有什么原因,王良娣是知道的?”
“林夫人,你到底想如何?”王良娣气得不轻,她在极力忍着心中怒火,却是忍无可忍,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她们到底想要如何?真想将自己逼到绝路上吗?想逼着自己跟宗顺去死吗?
颜如玉道:“没有想如何,良娣莫要生气。”说罢,她目光落在静静立在一边的宗顺身上,笑着安慰他道,“大公子莫要害怕,这件事情,姑姑是不会让人知道的。你也放心,你的母亲不会有事,晋王妃并不想与你母亲结仇。”
宗顺道:“是晋王妃婶婶让你这么做的吗?”
颜如玉只是笑笑,没有回答他,而后直起身子看了王良娣一眼,继而又坐下。
墨玉也并没有想要如何做,她只是害怕宣良娣肚子里的孩子将来会夺了宗顺公子的宠爱,她也怕瞧见自己主子一点点失去宠幸,最后一点点的独守空房。这些日子以来,太子殿下是如何宠宣良娣的,又是如何冷着自己主子的,她全都瞧在眼里。
她已经想好了,做了这样的事情,千万不能连累主子,做了之后,她不会再活在这世上。
这宣良娣什么都不怕,听说打小就随她父兄学骑马射箭,断胳膊断腿,也是常有的事情。就这样一位女中豪杰,唯独怕一样东西,那就是蛇!在她想要豁出去自己一条命来行事的时候,就已经暗中四处打听了。
墨玉早早便捉来了很多小蛇,装在一个布袋子中,然后见宣良娣走近的时候,将小蛇全部倒在她会经过的路上。宣良娣的衣服上,她早早便涂抹上了一种药粉,那种药粉气味很淡,与一般的胭脂水粉的香味也没有什么区别。
她知道晋王妃医术高明,也是怕宣良娣与她在一起,会叫晋王妃识破。
所以,她查了很多书,又跑了很多家药铺,这才寻得了这样一种药粉来。
有了药粉,有了喜欢那种药粉的蛇,她不怕吓不着宣良娣。
也想好了,若是计划还没有实施就失败了,她不会连累主子,必然会自行了断。一切都筹谋得好,可是却没有想到,她是被发现了,可却是落入到了别人的圈套里。其实当时林琬的确是可以将墨玉捉来一番训斥,可她没有那样做,因为她想知道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王良娣背后指使的。
还有,正如她说的,这是在陆国公府,她也不想打了太子府的脸。
林琬也怕蛇,便是事先有所准备,可乍一瞧见这么都蛇围绕在自己身边,还是吓得险些晕过去。她紧紧攥住两个丫头的手,闭上眼睛,吩咐道:“原来她就是想这样害了宣姐姐,真是恶毒得很,定然是查了,晓得宣姐姐最怕蛇。”
想了想,故而又抬起衣袖来闻了闻,突然就变了脸色。
“原来手段还不止如此,她这不但是想害了宣姐姐腹中胎儿,还想要了宣姐姐的命呢。”林琬轻哼一声,“你们家主子这件衣裳上抹了药粉,瞧见了吗,那些蛇在渐渐朝我们靠近。”左右瞧了瞧,见四周没人,便咬了咬牙,索性将外面穿着的一件墨绿色衫子脱了,使劲往一边草丛扔去。
果然,没有片刻,那些蛇都慢慢爬走了。
宣芳见林琬竟然将外面穿着的衫子脱了,连忙吩咐画堂道:“去跟林三娘说,拿件衣裳来。”
画堂不放心自己主子,可到底没有旁的选择,还是应声去了。
这边,宣芳利落地将墨玉制服住,然后颇为嘲讽地笑望着疾步走来的王良娣。
宣芳吩咐自己丫头道:“将自己衣裳脱了,给晋王妃穿上。”这才回头对王良娣道,“姐姐,你的丫头可是想害我。”
墨玉既做了这样的事情,就没有想过要自己主子受牵连,因此听得宣芳这样说,连忙将一切罪责往自己身上揽,道:“这件事情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跟主子没有关系。”她也没有挣扎,只是跪在地上道,“主子,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不该瞒着您自作主张。”
说罢,便一下下在给王良娣磕头。
王良娣蹙了蹙眉,手攥紧了些,才望向宣良娣道:“宣妹妹,墨玉一时糊涂,您大人有大量,便原谅她这一次吧。”说罢,她双手悄悄攥得更紧了些,竟是双膝一弯,在宣芳跟前跪了下来,恳求道,“我给你跪下,求你放过墨玉。”
宣芳倒是懵住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王姗竟然会给她下跪。
她与王姗是一样的人,便是奴才放了错,只罚奴才就好了,她又何必这样。
宣芳原本怒气冲冲的,但见如此,倒是不晓得怎么做好了,只能转头望向林琬。
林琬暂时穿了丫头的衣裳,走了过来,俯身亲手将王良娣扶起来道:“这又是何必?索性宗顺不在这里,要是他瞧见你这样,会怎么想?你也放心吧,这件事情瞧着样子你是不知情的,就只是墨玉的错,宣良娣也不会在太子跟前告状。”
王良娣一怔,继而望向林琬,眼泪便止不住落了下来。
林琬此刻心中也不晓得是什么滋味,她痛恨墨玉的行为,却也有些同情这王良娣,同情宗顺。其实说起来,这王良娣曾经犯过错,可是自打进了京城之后,似是一直都有安分做人。许是跟太子殿下冷落她有关系吧,也许是,她自己想明白了。
“墨玉既犯错了,便是要处罚,不过,她是你的丫头,你自己瞧着办。”林琬道,“这里是陆国公府,谁都不想太子失了脸面,所以……便是要处罚,也等回到东宫吧。希望没有下一次了,若是再有,宣姐姐也是不会再客气的。你既然这么疼爱宗顺,应该知道,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心。一个女人,什么都能忍,最不能忍的,就是有人对自己孩子下手。”
“晋王妃说得是,我明白。”王良娣应了一声,倒是也感激,又转头训斥墨玉道,“自己罪孽深重,此番宣良娣饶恕你不死,还不给宣主子磕头。方才晋王妃的话你也听到了,待回了东宫,你便不要留在我身边了。”
墨玉哭着朝宣良娣磕头谢了恩,这才慢慢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