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官,速速将情况报来。”看到坐阵大帐指挥的是弋晟宣,若然这才接受弋鸿宣早已离去的事实。脑中突然一片空白——一早起来,拖着病体来到这大帐,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将军。八月十日,敌军一路出浑源,此路军队虽然出师最早,由于山道陡峭,大雨封山,进军迟缓,迟至十三日才到达深河。诸城守军或投降归附,或沿途拦截,我们派去的先头部队也且战且退,竭力阻滞敌军的前进速度。十九日,太子……哦不,敌首进抵交城,现离我大营还有很长距离。
看到若然寻问的眼神,弋晟宣屏退了一干人等,道:“六弟恐大哥到时,这里还没有结束对弋东王、肃宁王的战事,故早命人沿途设防,阻碍他们的进军速度。他本来预计太子明白变会与我们正面交锋,不过看来阻碍行动十分有效,太子所部至少还要三日才能赶到。”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打?”若然问道,她根本不知道太子何时会到,也从未想过怎么对付他。
“六弟说接下去这仗怎么打是军师的事。”若然被噎,想不到弋鸿宣临去还这样摆自己一刀,可他怎么放心将这种重任交由自己呢?本来若然也以为打仗并非什么难事,可与弋鸿宣一比,她方才知道自己顶多是个赢一战一役的将才,而总领全局,决战千里的统帅之才是他才对。
“可太子本来就有三万兵马,这沿途也有招降之人,恐怕现在快有五万了吧?”其实若然没什么信心。
“恐怕你还算少了,方才哨官来报太子现在手下有七万兵力。”弋晟宣倒也没怕这个数目吓着若然,呷一口茶道。
“太子果然厉害!”其实弋翰宣一早便知在无论是朝中还是军中势力自己都不及庄、萧、崔三个家族,可他在任监国期间却注重在中层和基层官员中培植自己的力量,虽说他们不能一手遮天,可太子一路攻来,这些感恩图报的人无不献城纳粮,这才让他有了今天的规模。
“太子自有他的本事。”弋晟宣也是赞赏地点点头。
“我们现在实际可上战场的兵力才三万五,只是他的一半而已。这仗如何打?”若然可以用“以少胜多”来宽慰弋鸿宣,却无法欺骗自己,她不是什么军事天才,亦无什么扭转乾坤的法术。
“兵我是没有多少,可那些异姓王爷们却多的是。”弋晟宣拿起笔在地图上弋京与京畿军大营之间的腹地上画了一个圈,他指的是屯兵于此,作观望之态的那些王爷将候们。
“他们只是在观望,现在我们与太子胜负未分,甚至可以说太子的优势大于我们,他们如何肯帮我们?”要不是弋晟宣不像是那种胆子小的人,不然若然一定以为他是被吓坏了脑子,才会这样胡思乱想的。
“仅仅是从这一点看的确如你所说,不过如果邀他们出战的除了我,还有庄氏呢?”弋晟宣弯起眉毛,透过他的笑,若然仿佛看到了那个运筹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弋鸿宣。
“庄氏?这……”若然似乎捕捉到了些什么,可终究是讲不清道不明。
“这些王爷们消息‘灵通’,自然知道庄氏赶走了皇后,控制了皇宫,再加上我投诚庄氏的消息,你说现在胜负还不明显吗?”弋晟宣的语气很轻松,仿佛胜利在即。
果然,那些王候们都不是傻子,如果能在庄氏即将成功的时候出兵帮她摆平太子的话,那这样他们就有别于别的异姓王候了。思及此,若然终于松了一口气,赞赏道:“王爷果然厉害!同时将几个对手都算计进去了!”
“这都是子轩的主意……”弋晟宣少了些刚才的意气风发,低声道。若然注意到弋晟宣前后语气以及称位的变化,从心理学上讲,从“六弟”到“子轩”,那便是从亲人到……或许是到对手。看来他也不像表面上那样对弋鸿宣附首帖耳,敬护有加。
弋晟宣又岂会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六弟平常虽是一副对世事不关心的样子,可谋略什么的处处都在自己之上,就算他心有不甘,又能如何呢?有些东西,不是自己的,就永远不是自己的,抢也是抢不来的。就像那位早夭的二哥——弋煜宣,从小就有过人的天资,父皇也很器重他,可谁又知道他真的是因罪而死,而不是死于他人之手呢?在皇族中,如果你的力量不够强大,那还是不要表现得过于聪明为好。如果弋煜宣能遮掩一下他的锋芒,恐怕也不会落得那样一个下场?他的母亲、妹妹也不会同他一块儿丧命了吧?
若然看弋晟宣神色复杂,也不去打搅他,顾自走出了大帐。
是夜,若然正在挑灯布置战局时,凌君涵命人“偷偷”送来的竹简书信又置帐中。
“怀亦,你读吧。”若然瞅也不瞅凌怀亦递过来的竹简,低头道。
“是,夫人。”其实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情,凌怀亦也向若然提过去买几个丫环来,可却被若然拒绝了。若然说自己现在是男子打扮,万一拆穿会乱了军心;而且她与他之间本来就清清白白,又何必怕了那些爱嚼舌根之人!爱嚼舌根?呵呵,夫人这样说弋鸿宣,凌怀亦倒觉得很解气。
“南宫敬德一家出狱,大将军与其子奔赴前线以防北朔军异动,若遥与烨磊亦安好;丞相称病不朝,庄妃娘娘的父亲统领朝纲;三位异姓王请兵讨伐前太子弋翰宣;六王爷弋鸿宣遇刺身——”本来像流水帐那样读下去的凌怀亦却突然停住。
“怎么了?念完了?”专心思索的若然,其实根本没有听清楚凌怀亦在念什么,见他突然停下来,才问道。
“弋鸿宣遇刺……身亡,皇后密不发丧。”凌怀亦低声重复了一遍,他不知道自家夫人是真的没听见,还是真的不将弋鸿宣放在心上,对他的死无动于衷。
纸上的作战图突然划坏一笔,幸好是用自制的铅笔做的画,拿起橡皮,若然轻轻将坏了的一笔擦去,可能是因为这个橡皮的质量不好,又或者是因为这铅笔的含铅量太高,纸上依旧留下了痕迹,任若然再怎么擦也抹不去。
“夫……人,我是说六王爷……他死了。”凌怀亦怎么看怎么觉得若然表现得过于平静,让人觉得很不真实。
“怀亦。”若然停下手中的动作,直起身对凌怀亦道,“若是别人听到了这个消息信以为真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这样糊涂?京中的消息传到咱们这儿少说也得两天,可弋鸿宣是今天一早走的,你说可能吗?”
凌怀亦醒悟地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讪讪道:“夫人教训的是,是我疏忽了。”
若然轻轻一笑,低下头去继续作画,她知道自己一听到这个消息是也是大惊失色,只是没有被凌怀亦看到而已。
凌怀亦看着再平静如方才的若然,心中顿起误会了她的愧疚。其实弋鸿宣与若然的暧昧他都看在眼里,虽然他只把一切责任都推给弋鸿宣,不过不可否认自家夫人那不在乎的态度无疑壮大了弋鸿宣的胆子,让他更加放肆起来。除了这一点,凌怀亦是很敬重自家夫人的,所以当看到若然对弋鸿宣的事似乎并不十分在意,他便也稍稍松了一口气,毕竟老爷和夫人看起来是那么相配的一对。夫人虽不是什么让人惊艳的美人,可自有一股风流气质吸引着人,不同于一般只有美貌的女子。
一日后,弋晟宣依若然之计在大帐中派自己的四路副将先后出发,日夜兼程赶赴东线,结合其中一位异姓王提供的兵力汇成一支五万多人的军队,“隐伏山谷”,待机而动。而太子那边虽兵力不少,可却因慕容氏不愿卖粮于他,只得搜掳村寨、“分掠部落”,前行的道路十分艰难。
又兼沿途不时有守军“不意突出,冲断前后”,太子手下一路猛将战死,全军覆没。弋晟宣随之集合另一批京畿卫,攻打太子新幕布的一路军,新军被紧紧围住,“孤阜狭隘,人马揊侧,屡日饥卒,兼之焦渴,欲走则归路已断,欲战则士皆股栗,至有抛弃器械,坐而不动者,事无可为”(见《弋阳王朝史浑源之战》,于是全军投降。
此时,太子才发现前行无路,只得急令撤兵,退守浑源,而其至浑源时兵不过四万。
“当时的情况,太子处于绝对劣势:
一、浑源城位于弋江以北的全部土地均已失陷,四万义军成为绝对的孤军;
二、义军缺粮已经多日,士兵饥饿,军队根本没有半点补给;
三、京畿军虽兵不过五万,但精力饱满、粮食充足、士气旺盛,而义军孤军四万,连续久战疲惫;
四、京畿军分五路有秩序推进,先占侯马关,再行合围,步步为营,包围圈完善,义军难以发动突然性的反攻;
五,义军离弋江五郡距离遥远,即使冲破包围圈,也很难在请京畿军的追击下及时逃亡成功,可以说是‘突围无效’。”
听着若然的分析,大帐内众将领频频点头,显然他们为眼前这位虽然身材矮小、但智谋出众的少年深深折服。
“军师,你就说怎么打吧!”眼前这位大胡子是个急性子,不过听说在战场上勇猛过人。
“这个……”见到若然似有为难的神色,弋晟宣以为还有什么计划不周详的,连忙问道:“怎么了?”
“老实说,这一战呢是肯定能赢的,只是艺术美感不怎么高,谈不上什么出色的战术运用。恐怕要令各位失望了。”见若然原来是和众人在调笑,弋晟宣也放下了心,其实说要让他与太子正面交锋,他还真怕自己下不了这狠手。懦弱也好,仁慈也罢,到底是手足呀。
“军师,俺们是粗人,不懂什么美不美的,能赢就行!”
“对,军师,您就吩咐吧!”
“是啊,军师!”
“……”
大帐内灯火彻夜未灭,可清晨每个从帐内走出来的将领会上都带着熠熠的光辉。自信满满的若然也只想着打完这决定胜利的一仗后便可回京,与凌君涵团聚,还可以去看看若遥和烨磊。只是她并不知道一个危机正在临近她,几欲要了她的命。
史载:面对“义军”四路围攻,三王爷弋晟宣采取了“凭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的作战方针,集中京畿军兵力,打歼灭战。首先,以京畿卫精锐迎击欲立首功的明军主力隆尧部。八月初一日,双方对峙在定襄山。她又利用隆尧派兵袭击界凡之时,猛攻定襄守军,敌兵溃败,勇而无谋、刚愎自用的隆尧战死。接着,弋晟宣将兵北至尚间崖,击败东王部,东王逃往开原,继而又被全歼。这时,京畿军又回师南下,诱敌深入,在岢岚里谷,火攻肃宁王军,肃宁败至隘口,最终投降。至此,三路番王尽数被灭,只剩太子一路七万兵马,诈称十五万。
后人对这场战争也颇为乐道,都说三王爷弋晟宣用兵如神,连这样的小范围歼敌战也是谋略百出。这场“弋京保卫战”中的几场战役更是为后来的军事学家奉为歼灭战的经典之作。
野史中也记载了此役中颇多不为人知的情况。比如说有个用兵如神的军师,比如说六王爷曾经出现有战场;再甚者,甚至传出了军师与六王爷在战期间交往过密,疑两人有“龙阳之好”,又传军师其实为女人所扮,真正出谋划策的其实是六王爷,而那女子其实是他的爱妾。
事实的真相已随着岁月的车轮碾过历史长廊,当时的情景也在后人的猜测中越来越模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