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在温暖的空气里泛着白光,北京的夜晚除了月光就是灯光。付春秋下了车就望着瀚海大酒楼而来。不知是街市上的灯光晃的,还是那一记电话,总之,他还在懵。
从小到大,他就没有母亲的概念。因为从记事起,妈妈就不在了。他好象问过爸爸。爸爸说你妈妈早没了。从此就在这种没有妈妈的环境里一直活到现在。
可是爸爸来电话,告诉他去见妈妈。他懵了很长时间,王婶不就是妈妈吗?怎么又出来个妈妈?如果真有这个妈妈,那这么多年对他们不闻不问,也不是什么好妈妈。他对她没有好印象。
礼仪小姐可够漂亮的,明眸皓齿,婷婷玉立,展颜一笑百媚生。小姐的漂亮程度与酒店的档次成正比,所以档次相当高。客人一个个衣冠楚楚,或拎着包,或挎着小秘,昂着头,不可一世的样子。他在楼下大厅里的大衣镜前照了照,原来自己也昂着头,难道到这里的人都不可一世吗?
更叫他匪夷所思的是爸爸与老板娘并肩坐在饭桌的正位。一个土得能掉渣,一个雍容华贵粉妆玉砌,反差这样大,竟然还坐得挺安祥。
难道这就是爸爸和妈妈?他瞪大眼睛慌乱地在他们对面坐下。
老板娘见付春秋进来,立即从座位上站起来,指着他说:“守春,这就是咱们的儿子吗?”
付守春怡然地点头,笑着说:“当然了,这还能有假吗?春秋,过来,见过你妈。”
付春秋硬着头皮走过来,靠近老板娘坐下。老板娘的眼睛这下再也离不开他了,象一张网把付春秋罩住。
付春秋同样审视着眼前这个女人。小秘书的那些话还在耳边回响,太离奇了,象小说编的似的。
付守春看着这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的样,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于是说:“春秋,你妈的事我从没跟你说过,是我太自私。你妈妈上山下乡时跟我在一起,回城后我们再没见面,现在终于见面了。希望你不要怨恨你爸和你妈。”
付春秋低着个头,没有言语。王淑芬则深情地看着他,忘记了要说话。场面一下僵住了。
付守春急了,怒道:“春秋,叫妈,快叫。”
付春秋大喊道:“妈——”这声音透着一份不情愿。
“春秋,我的儿,妈妈对不起你,你骂我吧,我心里会好受点。”王淑芬感受到了付春秋这声妈里的无奈与辛酸。
“爸,你过不下去了吗?来求她施舍吗?有没有点骨气?”付春秋咬牙切齿,横眉怒目。
“小子,说什么呢?是不是想让我揍你?这是你妈,知不知道?”付守春站起来,满脸的怒气。
“不,我没有妈。”付春秋大声抗拒道。
“你——”付守春上来就要揍他。
王淑芬架住他,流着泪道:“守春,他说得对,我不配做他妈,我不配。”说着呜呜地哭起来。
“是我们配不上你,真的,我们是山里人,爸,我们走。”付春秋说着过来拉住爸爸的手就要走。
付守春一把将他按到椅子上,对着他脸就是一巴掌,怒骂道:“你这个兔崽子,妈你都敢顶撞,太不是东西了。”付守春气得手直哆嗦,“快叫妈,你不叫,以后也别管我叫爸。”
王淑芬见状,红着眼睛说:“守春,让孩子有个适应过程,别逼他,今天咱吃个团圆饭。”
服务员呈上菜单。王淑芬点了十个好菜,道:“快点上,都饿了。”
她抹了一把腮上的泪,不断地拿眼睛扫付春秋,还真是个倔家伙,不过看你能倔到哪去,孙猴子还能逃出如来佛的掌心?想到这里,她不禁破涕为笑。
她笑着对付春秋说:“真没想到我的儿子这么帅,这么有骨气,守春,这都是你的功劳,我得感谢你。”
付守春见场面好象缓和了些,就说:“这小子不知咋整的,跟我脾气一样,尽吃亏了,还感谢呢!”
“其实我跟春秋早就见面了。”王淑芬这话一出口,付守春一愣神,这从何说起呢?
“你们爷俩真是的,儿子脚前走,爸爸脚后就跟上来了,不知是不是商量好的。”
“还有这事?这真是巧了。春秋,这就是缘份啊!是缘份就躲不过,什么山里啊城里啊的,聚在一起咱不就是一家人吗?是吧?他妈。”
王淑芬感激地望着付守春,她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通情达理的话,一时间百感交集。
“春秋,我帮你找妈可不是看你噘嘴的,我要是你啊,得一蹦三尺高,有这样一个高大上的妈上哪找去?”付守春开始调侃起儿子。
转眼间,酒菜就上来了。服务员一声慢用就退下了。
王淑芬把酒瓶打开,把三人的酒杯都倒满,这才端起酒杯站起来说话:“儿子,他爹,这么多年风风雨雨,我总算没白忙,到最后把你们忙到这里了。以后谁也别走了,就在北京享福吧。我这么多年挣的够咱们用一辈子了。”她举杯打了个样,然后就看付春秋。
付春秋迟疑地举起杯,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付守春喝了一大口,只这一口就让他的脸立即火红起来。
“儿子,到北京了,就象插上翅膀似的,多好啊!你就留下吧,跟妈是个伴。怎么样?向你妈汇报一下这几年的工作吧?”付守春眯缝着眼看着自己的儿子,眼里全是期待。
付春秋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他不能让爸爸再难过,于是把自己这杯倒满,又把爸妈的杯也满上,就说:“混得一般,没啥可说的。不过这个新妈妈我有些不适应,给我个适应时间吧。”说着,又是举杯一饮而尽。
两杯酒下肚,付春秋胸腔里燃起火辣辣的火苗。他为爸爸这么多年受的委屈而委屈。他觉得爸爸真伟大,不过没伟大到底。干吗过来找她呢?不是自取其辱吗?一想到爸爸的苦,他对她就更憎恨。
“我跟你妈说了你的情况,她答应帮助你,快谢谢她。”付守春仍旧在想办法让他贴靠上他妈。
付春秋一摆手,说:“不必了,我自己的事自己能弄好,不麻烦你们。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说完,抬腿就走。
付守春想上前阻拦,被王淑芬给挡住,“不要让儿子做他不愿意做的事,他有他的主意,有他的性格,这是好事情。”
付守春叹了口气。
离开饭厅,付春秋的脚步就踉跄起来,看什么都重影,走到哪都想扶一下。他似乎听到了舞曲的奏鸣声。顺着声音走进一个屋,只见许多男男女女搂在一起,嬉笑欢乐。虽然幽深昏暗,但他的闯入仍叫屋里玩乐的人吃一惊,纷纷停下来看他。
付春秋睁着通红的眼睛望着这群狗男女,气不打一处来,吃饱了喝足了就干这事吗?他大吼一声:“你们这帮狗男女,没一个好东西。”
一个高个青年对他怒目而视。他指着这人的脸骂道:“我说你呢,你有没有老婆?有老婆他妈还到这里瞎扯。”
平白无故被这个闯入者一顿骂,高个青年脸上当然放不下,他三步并做二步冲过来,上来就是一脚,大怒道:“一看你就是个穷人,穷人还管富人的事,真是反天了,我打死你。”
付春秋酒劲正旺,又被踹了一脚,火气腾地膨胀起来,把自己的全身力气都用到这个人身上。
高个男人哪是他的对手,不几下就趴下来了。陪舞女人吓得头发都披散开来,捂着脑袋妈妈地大叫:“妈呀,杀人了,快来人啊!”
这时一个高挑纤细的女人,款款地走过来,擂了付春秋一拳,娇声道:“怎么是你啊?快走。”
这时屋外一大片脚步声传来,纷纷嚷嚷的,“是谁这样大胆敢到这里闹事?给我狠狠地打。”
在皎洁的月光下,付春秋这才看清,这个使他免于皮肉之苦的女人正是谢婉莹。她怎么上这来了呢?
在破烂的旅馆里,爷俩又在一个床上睡上了。
付守春几乎与儿子是一起回旅馆的,他们彼此都没说话,将衣服脱了就睡了。付春秋的酒劲消了大半,躺在这个到处是声音,四处透风的大床上,他心里在抽泣。
谢婉莹将他带出酒店后,他就缠着她让她跟他回山里。她却用那瘦弱的胳膊挣脱开他,说她再也不回去了,她在这挺好的。他说是挺好,有各种各样的男人陪着还能不好?她火了,用脚踹了他,骂她狗眼看人。他问她王老板咋样了?她说进去了,她险些也进去了,多亏一个人。正说着,那个人就出现了,竟然是儿童医院给她儿子做手术的那个大夫。他笑着和付春秋握了握手,问他喝成这样是咋回事?这个大夫和谢婉莹好上了。他是来接她下班的。她在这里上班每月能挣一万多,当然比回大山好。
都想留在北京,可他为什么就不想留呢?这个新认的妈妈为了留在北京把他们爷俩抛弃了。感情呢?感情在哪?王婶,他想王婶了,王婶才是我妈,他固执地这样认为。
真的想回去,现在就想。可是王佳卉咋办?她还被囚禁在家里,有钱人心咋都坏呢?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的爸爸也在翻来覆去的,两个男人都在想着心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