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遣退太监宫女,而后只身一人前往寿祥宫,远远地,便看见一身素色衣袍的慕容修文,他一袭白衣在月光之下流光溢彩,面容如冠玉一般无瑕,如墨的长发在初秋的西风之中飘飘如烟,目光轻轻落在她的身上,欲语还休。
玉潇然脚步一顿,而后摆出一脸笑意迎了过去:“夜已经深了,平和帝为何还不入寝宫歇下,是敝国哪里做的不好吗?”
“潇……”慕容修文淡淡开口,却被她怀着淡漠疏离的笑意打断:“当初敝国内乱,圣华欲侵我国土,朕还未向平和帝曾仗义出手之事道谢,往后若傲苍有何难处,我北牧定当竭尽全力出手相帮!”
她声音平静,但却毋庸置疑,话里有话。
他却是似乎没有听见她话中的含义,轻笑一声道:“数月不见,想不到如今再见,竟然是此番光景!”
“世事无常,即便平和帝运筹帷幄未雨绸缪,也未必事事都在掌握之中!”她淡淡一笑,好像不曾有过那些过去一般。
“但是,有些人有些事,却已经如生命一般刻入骨髓,永不能忘!”他深深看着他,君临天下,却仿佛比以往多了几分固执。
她目光微微一沉,而后淡淡笑道:“平和帝言之有理!朕另外还有一事,朕心中一直牵挂思彤妹妹,不知她在贵国安好?”
她本不愿提及,但却见他眼中的执着与坚持,不得不狠下心来揭开伤疤。
果不其然,慕容修文平静的面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最终说道:“你放心,只要与你有关的人,我必不会亏待分毫!”
她暗自叹息一声,最终咬咬牙笑道:“是吗?那为何思彤妹妹身为正室,如今皇上即位,却一直迟迟不肯立之为后而让其屈居妃位?”
他平静的目光终于有所震动,就好像是一面完整的镜子,突然被人无情的打破成一片支离破碎的模样,良久才道:“这果真是你的心里话?”
“朕身为一国之君,自然一言九鼎!”玉潇然坚持道,“这是平和帝家国之事,朕不过是随意一问,皇上若不愿答也就罢了!皇上请自便,朕还有事,就恕不奉陪了!”
她侧身欲走过,却在与之擦身而过之际手腕一紧,便被紧紧地扣在了那人手中,他声音低沉:“你果真如此狠心,尽数忘得干净?”
“我想该说的话,在致远山庄,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以平和帝的记性,应该不会忘记吧!”她看一眼被那人紧攥在手心之中的手腕,微微皱了皱眉。
“不,我不相信,不相信你会如此无情!”他高声打断,温润的容颜上有几丝波动几丝伤感。
他痛彻心扉的目光,印入她的眼底,如针扎一般刺在了心口,使之微微泛痛,最后终于抬起双目细细看向他,声音冷淡三分入骨七分:“无情?曾经,我最有情,我对你情意暗许,换来的终究不过是一场空,慕容修文,我知道我狠心,但你又何尝不是如此,你可知道,那些时日,你春风得意灯红酒绿抱得美人归,我却要躲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捂紧双耳,我怕殿外的喧嚣,我怕殿内死一般的沉寂,你知道吗?慕容修文,时至今日,你已经得偿所愿君临天下,你还想怎样,天下没有那么两全的事情,无论你有何苦衷,有些事情错过了就错过了,时间不会因你而停留分毫,无论是当时的玉潇然还是如今的赫连捧月,都一样也不会为你停留分毫,那些痛过得伤过得时日,已经彻彻底底将一个单纯少女的春怀伤得惨无人睹,那个倾心于你的玉潇然已经不在了,她死在了那场家国与爱情的抉择里,就连魂魄也灰飞烟灭!如今在你面前的,不过是北牧的飞凰帝赫连捧月而已!”
她一字一顿清清朗朗,直说得慕容修文攥着他的手一点点毫无意识的收紧,好似要折断一般,她却忍着手腕上的疼痛不挣扎,她如何不知,她这铁血无情的话,都一字字化成刀剑,一道道将他的心脏剐地体无完肤,那么既然如此,这些痛,又算得了什么呢,即便知道如此伤人,却也是她憋在心中许久未曾发泄的话。
她不是圣人,她会有恨有怨,即便如今不痛不怨,但她也想给那些没有结局的往事讨回一个公道,既然他要说,那么便痛痛快快说个干净。
慕容修文终于被她的声声质问变了颜色:“你……你说什么?”
他不知,原来,自己曾伤她至深。
“平和帝还是放手吧,免得被他人看了去,徒增烦恼!”她神色渐渐平缓,最终淡淡道。
他低首看了看自己紧攥的双手,慢慢松开了手,面色终于黯淡下去,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她将自己通红的手腕缩进袖间,面上却丝毫未动分毫:“朕一时情急而妄言,不当之处还请平和帝海涵!告辞!”
她说罢,便匆匆一礼,速速离去。
慕容修文依旧低首喃喃,恍若未闻,垂首哀伤的模样仿佛令天地为之失色几分,良久,他才缓缓抬首看向她离去的方向:“潇然,我就这样失去你了吗?不,我不信,我不信!”
他声音爱上却固执,但更多的,却是无奈……
大步离去的玉潇然再无心思前往寿祥宫,便转了个弯回星辰殿,虽说皇上寝宫不在星辰殿,但是,除却有公事难以脱身,否则她还是居住于星辰殿,但并不让任何人前去伺候,星辰殿中,只有青谨、青慎、小黑以及赫连湛四人,在这偌大的皇宫里,也只有这里,能让她得到片刻的安心。
推开偌大的殿门,殿内寂静安好,看着殿内几人房间内通明的烛火,突然莫名地就安了心来,静心凝神听了听,好像可以听到赫连湛均匀的呼吸声。
小黑自窗户伸出头来看了看她,便关上了窗户,而后屋内熄了灯火,青慎盘腿坐在床榻,听了听门外的动静也跟着熄灭了灯火,只有青谨探头看了看继续回去钻研自己的药学去了。
她突然庆幸,或许她这个帝王,并不孤单,有人深夜在等自己安好归来,这种沁心的感觉,突然让她一天里所有因为身处高位的压抑和积郁一扫而光,慢慢抬起脚向自己殿内走去,轻轻推开殿门,寝宫的灯火早已被小黑点起,但是,等下身影颀长那人,却是令她温暖却又猝不及防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