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袭击商旅,只因我等此刻只是一股匪盗,我如今只是伏虎山盗匪的二头领罢了。”大汉有些苦涩道,“但在这以前,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么?”
“我原本乃长阳城的行军校尉,麾下兵士也有数千,以前所做的工作么……便是剿匪。”大汉说到这,突然嘿嘿一笑,或许是笑这的确可笑之事,或许是苦笑和自嘲。
“尸位素餐,监守自盗,无耻小人,我见你身材伟岸,却不想是如此之人。原来你便与这盗匪有勾结?”萧寒秋大声怒斥道,浑然不在意已为鱼肉,人为刀俎,只想拼死一骂,话语间早没了一丝顾虑。
“哈哈……”,大汉听萧寒秋言词愈发愤怒刻毒,反而纵声大笑,仿佛是从未有过的开怀,半响方停住看了眼萧寒秋,语气古怪道:“骂的好,你可知道从来未有人如此刻薄骂过我,原来听起来是这般痛快啊,哈哈。”
“不过你错了,我当时可没如你这般恶劣,反而是颇有功绩,若不是陈国灭亡,想我再一二年也该升迁了吧”, 大汉略叹了口气。
“这长阳方圆数百里山林密布,西面更是山脉绵延,又地处三郡交汇,平日往来商旅频繁,正是滋生盗匪之地。”
“原本大陈行军校尉一职麾下并没有多少人马,但长阳颇为特别,故而麾下士兵要比军制规定的多。虽然职位卑微,实则权责不下于城守,受郡守备将军直辖。”
“你莫以为我做官匪勾结骗取功劳之事,以我之为人还不屑为此。某家楚行天居长阳行军校尉一职十年,这数百里山峦里原本盗匪流民无数,后来能存活的也没有几家,这未始不是我的功劳。”
那自称楚行天的大汉说到这些有些傲然,然后哂声道,“想当年这伏虎山大头领之弟,也正是被我击杀的”。
萧寒秋原本只做死前多讽刺大汉几句,闻言惊异,不由问道:“既如此你又怎会成了伏虎山劫匪,那大头领如何能容你?”
“嗤,所以我感叹命运之无常。你道我喜欢当这劫匪了?当年的剿匪校尉喜欢打劫商旅,喜欢灭人满门?”楚行天不屑道,语气颇为深沉,仿佛将萧寒秋视为朋友般缓缓说来,令人费解。
“你这书生也算悍勇,只是涉世未深,有很多事又岂是你能懂的。大陈既亡,晋人大举南下,屠戮之重非你所知。朱雀王擒住我朝大儒文士,只送往北方看管,说不定还得以举用,至少也能过上普通人的日子。而我大**人就算请降也只沦为奴隶,之前曾上阵力抗者斩首。你说我等该如何是好?”
“要说要我等军士散却各自逃难,却哪是那般容易的是,久经军旅之人一眼便能辨认,生存又如何容易。况且以我麾下兵士,尚未与晋人接战便闻亡国,怎甘心就此罢休。如今天下俱属晋人,我等少不得也要转到这山中来与他们为难。”
“但我往日杀贼无数,今日一旦自己做了贼,难免要遭这山里的同行孤立,说不定还要联手起来先把我吃掉,所以自立门户断然不可,只好先投奔一处暂做处理。至于为何是投奔伏虎山,却正是因为我等交锋数次,彼此比较熟悉,大头领还算个精明之人。以我兵士数量,甲胄武器之利,一旦收纳必定实力倍增,断没有拒绝的道理。至于往日杀弟之仇,哪比得上这送来的大便宜,彼此都当陈年之事不提也罢。”
萧寒秋默然,只问道,“既如此,又与杀人何干?你等抢劫财物也罢,如何要杀光众人。那都是无辜百姓,如何对其这般残忍?”
“哼,你可知随我进山做这盗匪的可有多少人么?足足的三千人马。若我只抢劫财物,却将人放了,如此一来走漏了消息,要不了多少日便没有多少人往长阳过了。”楚行天叹道,“此法也是颇为无奈,眼见快要入冬,我等只能如此行事。否则冬季大雪封山,若无粮草储备,我这三千人只怕都活不过几月。”
萧寒秋心中大痛,虽然这汉子说的不无道理,但是同行一人俱遭惨死,与自己颇为亲近的姐弟一家这些日子更是一路相携过来。那女子明事理的笑容宛若仍在眼前。然而……,仿佛死的便是自己,白天那副决然又生出心头,萧寒秋泪水潸然而下,痛哭流涕,嘶声吼道:“有一姐弟与我一路过来,我萧寒秋视其手足无异,一路悉心教导那孩童,未想却生如此之变故。好贼子,满队的人俱已惨死,为何我还活着?为何让我独活?”
那楚行天心似铁打的一般,又饮下一杯酒喃喃道,“乱世性命不值钱,各人生死有命,又哪管得了那么多。有些人活着未必如死了痛快,那童子就是你搏斗之时还抱着的吧?他与你一同摔下马断了手脚,就算我留他性命又如何,我等并无伤药,况且入冬后伤口更是难愈,活着也是徒受些活罪罢了。那女子却是我亲手斩杀的,否则今晚便被三头领那帮人糟蹋了,你说我是杀她还是救了她?”
又玩味般看了眼萧寒秋,“今日如果你受了大伤,我也一定杀了你。”
“那你为何要留我性命?”
“只是见猎心喜罢了,一时心血来潮之举,不用言谢。”楚行天拂然摆了摆手,“我见你也算难得个人才,既会杀人又识文断字,也算得个文武之才了。说不定还适合我等如今这行当,便留了你一命。”
“如此,那在下要是不肯呢?在下虽然心伤故国,却终相信自己处世之道,断不随你做这杀戮之事。你若要我做贼,不如现在便将我杀了吧。”
“呵呵,好久未曾开怀与人畅谈了,今日开心的很。麾下一帮人虽不少,却没个好听众。”楚行天笑道,“既然不肯便绑到你肯了为止吧。”
夜风习习,萧寒秋委缩在杂物堆里,艰难打了个翻滚,身上绳索捆得太紧,不过好在这帮恶人并未太注重自己,绑好往角落一扔也没安排人看守自己。恩师一力教导我洁身自好,如今怎能从贼,萧寒秋心道。稍远处篝火已熄,但还有余薪冒着残烟的味道飘过来,四处瞅了下无人,折腾了一柱香时候才挪过去,龇牙咧齿把绳索往火堆上探索。好半天时候萧寒秋方觉得双手一松,急急忙忙三四下扯掉绳子,抹了抹脸上滚滚的汗水,浑顾不得再看双手灼伤到何种程度,遁着阴影鬼鬼祟祟溜了。
摸到树林里栓马之处,几匹马见人影便低声嘶叫了几声,只是在这般寂静的夜里显得突兀,萧寒秋浑身一颤,急忙解开一匹的缰绳,翻身上马,择了个方向便猛冲而去。蹄声一起,终于有一二个巡逻的喽罗闻声赶来,见萧寒秋一人一马离去的背影,急急的示警带起一阵喧闹,萧寒秋回头一看,已有二人翻上马,紧跟着追了上来。
这番被抓住可定是活不成了,萧寒秋只吓得亡魂皆冒,不住鞭马猛跑,慌不择路之下,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总之脑海一片空白,浑不觉已然偏离了官道的方向,正朝山里崎岖而进。时有矮树藤蔓牵绊,坐下马匹已经渐渐慢下来,后面追赶的人似乎也是一样,萧寒秋往前方一看,似乎有朦胧的光亮闪动,忙不迭再狠狠得抽了鞭马匹,奋力赶上去,口呼救命。
离那亮光越来越近,萧寒秋静神一看,这哪是什么人,远看貌似灯笼一般,却原来是两只诺大得眼睛瞪着自己。萧寒秋大吃一惊,尚还未作何想法,只听一声威猛无比的兽吼,然后一股庞大的吸力拉扯着自己,连同坐下马匹腾空翻倒,无可抗拒地被吸了过去。“完了,才出狼窝又入虎口,这般定是成了这怪物腹中之物。早知道……就不逃出来了。”萧寒秋突然生出这般想法,只来得及凄厉地喊声“妖精啊……”,眼前一黑,再度晕死过去。
“妖精啊……”,后面追赶的二人见萧寒秋突然远远的被一怪物吸摄而去,早已拨了马缰,屁滚尿流折返逃命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