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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二虎向月峻熙禀报,“皇上,从青云客栈走出的有云公主与小雪小霜两名宫女,之后是王宫侍卫卢胡。”
月峻熙坐在火炉边上,似听非听,手中火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拨那寸寸碳条。
雷二虎继续道:“忻王妃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在半道遇上忻王爷与施侍卫,是、是属下告之忻王爷,忻王妃出了宫,忻王爷只担心着忻王妃便带着施侍卫离宫,并没有多问。”
月峻熙抬眸淡淡看雷二虎一眼,复又低下头摆弄那火炉,道:“都若离可有让云萝或者卢胡发现?”
“这个?属下不在现场,不敢确定。”
“卢胡长得何样?”
雷二虎微怔,想了想道:“此人……属下记得长得甚是英武。”
月峻熙眸子微顿,翘唇淡道:“云萝回宫之后呢?”
“方才去了王太后宫中。”
月峻熙眉眼一挑,抬眸看他,俊眸沉沉,等着他往下说。
雷二虎微垂眸,抿抿唇轻声道:“事儿与皇上有干系。”
“说。”
……
这一日,都若离与月忻宣在屋中烤火说话,施柳柳入屋禀回,“忻王爷,云公主殿中发生命案,萧大王有请忻王爷与若离。”
月忻宣惊讶,“什么命案?”
都若离纤眉轻拧,手中茶樽微微转动,沉眸看那琥珀色茶水,那倒映在茶水中的眸子一丝了然于胸。
“云公主的近身宫女小霜丧命,说是吃食不小心噎死的。”施柳柳道。
哼!
都若离心中冷哼。
月忻宣哑然失笑,“吃食还能噎死了?她有那么饿吗?被饿了三日三夜?”说完站起身,看向都若离,道:“走,若离,既然表弟有请,那便走一趟吧。”
都若离坐着悠然不动,淡声道:“王爷,咱是客,少理些他们的家事吧,萧大王手下能人多得是,何需咱们?”
远离事非,以免祸事上身吧,此事想来没那么简单。
月忻宣复又坐下,伸臂拉了她素手,笑道:“表弟既有请,不去倒是我这当表兄的不是了,我们只去看看,自是不参与他的家事政事。”
“真要去?寻个由头推了不行吗?”都若离看他,眸内不动声色。
月忻宣摇摇头,温和道:“不太好,表弟一向对我及皇兄鼎力相助,若表弟遇到难题,我这厢推托,是真的不妥,若离,你一向乐于助人,此番怎了?”
都若离微笑,“我没什么,只是有些懒得走动而已,既然这般,那便走吧。”
那样的事,又如何说得清?
“小懒虫。”月忻宣溺爱的伸手捏捏她鼻尖,拉她站起身,接过施柳柳递来的狐裘大氅替她披上系好。
都若离只淡笑,由着他帮她披戴。
祸福两相依,是祸躲不过,是福走不掉。
既来之,便坦然接之。
入那宫女住所,萧天佑、月峻熙、月弘时、水三水、苏武、月如颜、萧云萝皆在,这令都若离怔然,施礼后,都若离静静站在月忻宣身旁。
只是死个宫女便这般劳师动众,这是想作甚?
屋内冰冷却焗闷。
都若离瞥眼看那几人。
萧天佑一脸沉肃。
月峻熙一如往日冷脸而示。
月弘时、水三水、苏武脸色皆淡然。
月如颜脸上呈现焦虑之色。
萧云萝一脸不屑。
都若离眸子微动,转看那地上蜷着的尸首,沉眸。
“都姑娘你验看看这尸首。”那厢月弘时开口道。
“父皇。”月忻宣扫眼向那尸首,道:“这传了忤作了吗?查验尸首这样的事儿就让忤作来做吧,若离只是神捕,而非忤作。”
都若离垂眸不动。
这副模样,倒像是出个题来考验她似的,弄个死人来考验她?这把人命看得太低贱了吧。
她自是知事儿没那么简单。
月弘时眸光看向都若离,道:“忤作未到,这不听说都姑娘一身断案验尸本事吗?吾倒想借此机会见识见识,苏三王子亦在,若是真本事,倒替我朝长长脸,这不正好吗?”
那苏武微微一笑,道:“是啊,本王子可真是想见识见识,一介女子,若有此等本事,那不得了的。”
萧天佑亦笑,道:“若离,你可是名声在外,你就算是帮本王一个忙,这宫里头闹人命,让人闹心,早早断了死因,把事儿了却,省得云萝怪本王对她不够重视。”
“哪有?”萧云萝在一旁跺了脚,道:“我亦说了等忤作查验,是你们说要让都、忻王妃来验。”
“云儿,少说两句。”月如颜沉声喝道:“这是你殿中人,这闹出人命,你少不了责任,休在此怪你王兄。”
萧云萝撇撇嘴,不再言语。
月忻宣轩眉拧了拧,这一来,都冲着要若离查验尸首,倒让他有所警觉,他抬眸看看自己的皇兄,后者脸色淡冷,似乎不打算过问之样。
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抬眸向萧天佑,道:“表弟,还是等忤作来吧,我且先研判这是否中毒,一会儿好给忤作一个参详。”
萧天佑正要开口,那厢两人声音响起。
“我来吧。”
“朕来吧。”
众人急忙寻声音看去。
月峻熙脸色淡然,“朕与她一道查验,在廷尉署时,也经常一同查验尸首,两人各有观点,结合起来论断会清晰许多。”
话音才落,月忻宣微微一笑,道:“正是,我亦与皇兄、若离一道吧,共同查验尸首,亦不是第一次了,一人计短,三人计长。”
都若离眼敛微眯,不动声色。
这又是什么情况?
把验尸当玩儿?
月弘时分别看三人,心底忽地沉重。
这三人怎地就扯不开了似的?
前日听说是熙儿把都若离追了回来,这皇帝,当真不让人省心了。
“皇上与忻王爷、忻王妃一同查验尸首,这当真是绝无仅有呢,有趣有趣,真是让本王子大开眼界了,本王子此行可真是收获甚多。”苏武笑道。
月如颜看一眼那地上尸首,朝萧云萝讽笑道:“云儿,你这宫女当真是好福气,噎死亦值得了。”
“母后……”萧云萝心底可真是不快,眸子转了转,看看月峻熙又看向都若离。
看都若离的眸光沉冷怀恨。
都若离垂眸淡淡,只当没有看到。
萧天佑自是甚感意外,看向月峻熙,道:“那便有劳两位表兄了。”
月峻熙眼睫一闪,缓步走向那地上尸首。
月忻宣拉了都若离,“若离,来。”
都若离随他上前,她定了定神,专注于那尸首上。
查验五官,四肢,观所食之物。
三人配合有条不紊,次序分明。
一旁雷二虎早早备好了笔墨准备作验尸笔录。
屋内静悄悄,众人皆注目于三人。
不一会儿,月忻宣道:“表面未见中毒迹像,排除剧毒。”
都若离点头认可,“对,王爷言之有理。”
“脖间有抓挠,神情痛苦,极像噎食的痛苦之状。”月峻熙道。
“嗯,皇上说得对。”都若离蹲着不动,沉眸看那蜷着的尸身身上,“可为何蜷身?噎食多半是喉中之物卡了气流而造成窒息而死,死亡是一瞬间的,应是四肢一蹬而死,为何蜷着身子?”
月峻熙抬眸看她,眸中沉静,道:“言之有理。”
月忻宣亦点头认可。
都若离伸手翻开死者厚实的衣袍领子,直到看见那肩头肌肤。
月峻熙及月忻宣不约而同别开了脸。
都若离唇角微动,似笑非笑,眸光流转,落在那白晳的肌肤上,那淡白中带了一抹暗红,她眸子一闪,猛地扯拉开那衣袍,顿时双肩露了出来。
“皇上,忻王爷你们看。”她道。
那站着的众人直直盯着看,而那兄弟俩别了脸一动不动。
都若离哭笑不得,道:“皇上、忻王爷,查尸之首要,不分男女,眼中看到的是死者要说的话,是事实。”
那时在廷尉署亦是这般,每一次查看到女尸首的肌肤内里,月峻熙皆是回避。
至于吗?
皇帝还害羞?
月弘时微怔,不由得细细打量这会儿一脸肃容专注的俏丽脸蛋。
萧云萝倚在月如颜身上,一动不动的看着。
月如颜沉眸淡冷。
兄弟俩一同转了脸。
这般近的对这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都若离瞬间失神,极快弯唇,心底微涩,面上如清风般淡笑,道:“皇上,忻王爷你们看,肩头的暗红可不像是抓挠得出来的。”
她那青葱玉指指着一块更深一点的暗红,道:“这一块,色儿更深一些。”
她侧头看那肩头后背,道:“这儿也有一深一浅的红印,较前头的印子浅一些。”
月峻熙眸子一闪,凑头去看,而月忻宣亦凑了头来,“砰”一声,两人前额碰撞了一下。
“噗”
都若离忍不住笑开,抿着唇复又忍着,黑曜石般乌黑眼眸子闪动着灵动的光芒。
兄弟俩二人皆看向她。
月忻宣凤眸朗润清柔,暖暖闪耀。
月峻熙幽黑眼底泠泠然寂静。
当真是风华绝代。
都若离心底一动,由衷赞叹。
时光似定格,屋内沉静掉针可闻,众人一动不动看着这三人,心思不一。
月弘时浓眉紧锁,心底暗叫不好,猛向水三水使眼色。
水三水伸手假装抓挠脖子,侧了开脸。
对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他可是没法子,他至今可还是一人的,无妻无儿,怎知那般多情感上之事?
萧天佑浓眉轻拧。
苏武饶有兴趣。
萧云萝咬牙顿足,手儿猛揪月如颜袍角,月如颜神情淡定,细手轻拍拍女儿的手背以示安慰。
雷二虎轻咬笔头静等着记录下一句。
眼前人笑颜如花,如狐灵动,月忻宣心一动,弯唇扬起优美弧度,灿然而笑,“接下来呢,都等着你呢。”
月峻熙长睫一闪,眸光掠了开,看着那青葱玉指,道:“她之意是这像是指压的印子。”
她帮他脱臼的手臂接上那一幕自眼底一闪,他心底一紧,痛,仍如旧。
都若离像是有感应似的,那压在尸首袍的纤指微动,揪了揪那衣袍,将自己的手指躲在那衣袍毛中,眸光落在尸首那肩头上,轻声道:“是的,皇上亦想到了,想来是死者死前屋中有着旁人,看来死者不是自己吃食噎死那般简单了。”
“那这一深一浅的暗红印子又怎说?”萧天佑亦上前蹲下,细看了凝眉道。
都若离淡笑,抬眸向月峻熙,道:“要不皇上说?”
她料定他亦想到的了。
月忻宣浓眉一跳,看向月峻熙,道:“皇兄想到了?”
萧天佑亦挑眉,“熙表兄又想到了?”
月峻熙眉宇间淡冷,眼睫微闪,看一眼都若离,眼底无声无绪,声音清浅,道:“极简单,那是死者身上的棉衣磨压造成的,手是用力按住死者,死者用力挣扎,这本不至于有这般明显的红印,死者一死,天儿冷,尸体冷却得快,瘀印便显现出来,死者自己自是做不到这般,由此可推断,此为他人而为,而死者自己吃食而死,有待论榷。”
“还有她的喉内有划破之相,乃硬的食物所造成,但这儿并没有能致伤的食物。”都若离看着月峻熙,眸子一闪,沉声道:“皇上,若想知她因何而死,看她腹中之物便知。”
月峻熙轩眉跳了跳,“你是说……取腹中物?”
都若离眸光沉凝,点了点头。
“什么?要杀尸?”那一厢萧云萝站直身子,叫嚷道:“都若离你太恶心了吧?本公主不许。”
“云儿,不得胡闹。”萧天佑沉声道:“若真是他杀,更得查清楚,在宫里明目张胆杀人,这还得了的?这还是你殿中人,你就不想查清楚吗?”
“我……”萧云萝眸子一闪,看向月如颜。
“你王兄言之有理。”月如颜脸色淡然,道:“云儿,你若不敢看,回避便是。”
那苏武拧了拧眉,道:“需要这般吗?既便知她腹中物那又如何?便能定为他杀了吗?就能寻得出凶手了吗?”
他这上过战场之人都受不了这般的剖腹开胸,何况那女流之辈?
这个忻王妃还真是不一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