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峻熙看着都若离,深邃似无底幽潭般眼底波光沉定,一瞬不瞬地。
都若离脊背僵直,杏眸圆睁,眸内如水停止了流动,一动不动,月弘时的声音如天外来音,靡靡入耳。
验处子之身?
原来她身下的伤是因这样而来的,她们要的就是她不是处子之身,便用物伤了她,殊不知她真的不是处子之身。
这一切,就是她们设下的一个圈套。
两名宫女死了,只有死人才不会对她们造成困扰,接下来就该是她,她竟然大意了。
她们一并也让卢胡死去,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保月玄国皇后之位吗?
她心底一颤,眼波一动,眸光看向月峻熙。
月峻熙看到了她眼底深处似悲似怒似急似哀的意味,那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眼神,蓦然在心头掀起天旋地转的漩涡,几乎要将他淹没吞噬。
他假装后退一步来稳住自己微晃的身子,身后一股气流缓缓渡入他脊背,心底一暖,双手交负身后微动,向水三水示以感谢。
是天意吗?
那自作聪明之人的“聪明”之举硬是不让他远离了这个女人吗?
他与她,真是躲不掉避不开吗?
她如今陷入此境地,当是他造成的,如若他不封她为忻王妃,如若他不应下带萧云萝回宫,如若他早早告诉她告诉二弟她已是他的人,这一切一切便不会发生。
他希望她过得好,却终是害了她。
月忻宣别开脸,不再看那二人的对望,他当真觉得自己是多余的,若没有他,若离不会遭今日这般屈辱,若没有他,她兴许就是皇兄的皇后了,他,真的是多余的。
但是,若没有若离在他身边,他还有活下去的勇气吗?
“来人,传女医侍。”月弘时淡冷开口。
“是。”
宫女退身出屋。
“不必了。”月峻熙转眸看向月弘时,平静道:“父皇,皇儿有话说,摒退左右吧。”
月弘时眸光平平静静定然看他,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三水留下,其余一众侍卫宫女皆退下。”
“是。”
侍卫宫女纷纷退出屋。
都若离静静跪着,心底漾起几丝微澜,袖下纤手握成拳,捏了又捏,手心竟全是黏汗。
他这是要如何?他会助她吗?可这样的事,他如何相助得了?
月忻宣转了脸看月峻熙,眸内闪了疑惑,心底似鹿儿惊了般急跳,竟是有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萧天佑睨眼向月峻熙。
他要如何帮都若离?
萧云萝靠在月如颜身上,母女二人对望一眼,皆双齐齐看向都若离,一人眸光犀利迫人,一人眸光傲然不屑。
水三水立在月峻熙身后,轻轻捋须,神情淡然。
屋内静悄俏,几乎可闻呼吸声。
伴随那火星子“啪”一声响,月峻熙密长眼睫一闪,那映在他眼底的烛火闪光,竟现了一丝柔和,他一字一字道:“都若离早已是朕的女人,朕与她有肌肤之亲。”
静,极静,掉针可闻,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一屋人似老僧入了定般。
不知过了多久,萧云萝“哇”一声哭声打破了这死寂。
“皇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熙表兄,这怎么可能?你要帮若离亦不需要这般吧?”
“熙儿,你这是伤云儿的心!”
“熙哥哥,你太欺负人了。”
几人怒、恼、恨、嚷了起来。
月忻宣“蹭蹭”的后退了两步,靠在那破旧的木柜子边上,只觉得浑身血液逆了流,直冲脑门,眼前天昏地暗天裂地旋。
他伸了大手轻抚了胸,心口的痛掀起巨浪滔天。
皇兄说话几时有假?
水三水快步至他身旁,大手紧紧握了他那如冰般大手,渡了真气给他。
月忻宣缓缓抬头,张嘴欲言,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惨白的唇兀自发颤。
水三水眸光沉定看他,大手紧紧握着他,另一只大手抚了他肩头以给他力量,轻声道:“宣儿,深吸气,很快会过去的。”
兄弟俩,终有面对的一日的。
都若离怔怔地看月峻熙,犹如在梦中。
何必这般相助?
他是皇帝,不要名声了吗?
他就不怕伤了忻王爷的心?伤了太上皇的心?他不是不要兄弟阋墙吗?
“忻王爷……”她轻声喃喃。
月忻宣那般模样令她心中难受。
她眼波一动,恰好对上月峻熙那幽深的眸,那眼底一湾清波,淡淡轻轻晕漾着,带起一丝情意,不休不止,她几时见过他这样的眸光,一时怔然,放任自己涌入那深潭。
那厢月弘时怒喝,“皇儿,你昏了头了吗?”
“皇儿并未昏头。”月峻熙眸光并未离了那令他日思夜念的眸子,轻声道:“三年前,梨花林,那一夜,是我。”
“什么?”都若离脊背一僵,声音发了颤。
“那一夜,我喝了酒,我……我不知你是谁?而你,却以为我是……之后,你也许意识到错了,你才离开那里……”
“皇兄……你无耻!”
随着一声大吼,月忻宣闪身至月峻熙面前,挥手便是一拳。
“宣儿!”
“宣儿!”
月弘时及水三水惊喊,上前拉已是来不及,月峻熙脸上着实挨了一拳,瞬时显了殷红印子。
都若离未来得及回神,脸上已是挨了一巴掌,“你不要脸,勾/引熙哥哥。”
萧云萝双目似喷火。
萧天佑心底似打翻五味瓶,五味杂陈,大手抚了额,这怎乱成这般?
他上前一把扯开萧云萝,恼道:“你就别添乱了。”
“她不要脸。”萧云萝挣扎着发了疯般喊。
“那亦与你无干,人家是三年前,三年前有你什么事儿?”萧天佑心头闷火无处发,扯了嗓子向她吼。
这一声吼把几人都喊了清醒。
“佑儿,那是你妹妹,你怎这般待她?”月如颜眸子一闪,首先向自己儿子发难。
萧天佑恼怒地重重甩开握着萧云萝的手,恼道:“若是我,亦不会要这般女人。”
“佑儿,你……”月如颜一咬牙,强忍了不再说下去。
“母后……”萧云萝扑向月如颜,“哇哇”大声哭喊。
“够了。”都若离大声喝道:“都别哭别打架了,都是我的不是,待我说完,我证实了自己无罪,我离你们远远的,都别靠近我,我是祸根子,你们都离我远远的。”
她眼眸狠狠一扫,道:“造孽的是你,云公主,你与那侍卫苟且,那两名宫女便是知情人。而我,无意中知道了你此事,你先是对那两名宫女下手,小霜是小雪杀的没有错,而小雪,根本就是你逼她自杀,她杀了小霜再自杀,这是多么的天衣无缝,任谁都不知,可惜,小雪并未像你想的那般忠心,她的遗言出卖了你,若要查,我随时可以查得出你这个元凶。那两名宫女,对于你来说,那是小事儿,对你最大的威胁是我及那名侍卫,你想出这一石二鸟之计,一是为免后患,二是为了顺顺利利当上皇后。你本就不是处子之身,便又想了此法子,弄伤了我,想借验身来证实我与那侍卫有染,那侍卫已死,死无对证,你想着这般便要了我的命,殊不知,皇上……皇上与我有着那样的陈年旧事,云公主,你认为你打我一巴掌便可以躲得过去吗?你认为我都若离就是一只任你捏的小蝼蚁?”
她微停顿,看向月峻熙,沉沉静静道:“三年前那件事确是真的,我不知那是皇上,若是那件事让你们觉得不痛快了,那我说一声对不住。但那确是发生了,你们可有替我想过,我竟连失了清白身给谁都不知,我不悲哀吗?皇上,你既知,亦都这般瞒着我,对我,公平吗?在你眼里,我就那般不受待见?因了我是月祐潾的孙女,我活该受这些罪,是吗?皇上,你告诉我,是吗?”
最后一句,她是一字一字清晰却又冰冷无比的逼问。
月峻熙神情骤然僵住,心底一阵尖锐刺痛,木然道:“都若离……我……”
众人皆怔然如木偶般一动不动。
屋内死一般寂静,火星子劈劈啪啪。
“若离,为何不早一些告诉我?”月忻宣眸内闪了似悲哀似心痛似疼惜之意,他几步至她面前,缓缓蹲下,大手扶着她肩头,道:“若离,云萝这些事,你为何不与我说?你不相信我吗?”
都若离闭了闭眼,将泪水逼回眼底,眸子眨了眨,轻声道:“不是,我不是不相信王爷,而是不希望你为难,不希望你与皇上不相睦,不希望你为了我而忤逆太上皇,也不希望你们与萧大王不和睦。对不住忻王爷,我对不住你,待事儿完了之后,让我离开,我的存在,终是个错误。”
“我不会让你离开。”月忻宣静静地看着她,道:“那是过去,我只当不知道,只当没有。”
“王爷……”都若离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眸。
“宣儿。”月弘时冷厉喝道。
月峻熙木然。
心碎成一片片,一丝丝,一缕缕,他想捉,竟怎也捉不住。
他真的错了吗?
他退亦错,进亦错,都是他的错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