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忻宣唇角含着笑,看着都若离入屋,而后转头向水三水,低声道:“师父,皇兄……他……”
水三水神色平静,道:“皇上无碍,走,你随我回屋,让皇上一个人静静。”
“好。”
二人先后入了一旁的木屋。
风呼呼,雪无声,素白的天地,沉寂的夜掩拢了一切,一切又在雪中无声滋长,令人难以察觉。
*
纷攘的雪停停下下,数日后天空中才现了金阳,洋洋洒洒的金光,令满地的雪反射出晶亮闪熠的光泽,侍卫们在阳光下取暖的说笑声在周遭回响,反衬得山凹的平寂安静。
都若离立在木屋门口看这满山带了色彩耀目的阳光,恍惚间觉得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恍惚间想起那一日清早,她与夏候煜在廷尉署门口的相遇。
世事如棋。
她唇角微动,带了一丝讽意而笑。
“吱呀”一声响,与她隔了数丈的木门打开,月峻熙大步而出,都若离未动,沉静而看。
月峻熙似乎感到有目光射来,眼帘下眼波微动,抬眸迎上。
四目相对,如那平湖,无波无澜。
“若离,快来用早膳,这天儿放晴,一会儿可以上灵台顶了。”
月忻宣自不远处厨屋走了来,见二人一动不动,浓眉紧拧,大步至二人中间,朝月峻熙弯了弯唇,道:“皇兄,一起用早膳。”
月峻熙面上无绪,平静道:“好。”
说完大步向厨屋走去。
“若离,走吧。”月忻宣转身向都若离,大手伸向她。
“嗯。”都若离长睫一闪,将细手放入那大掌中。
那一厢,月峻熙手拿着个窝窝头,边吃边走出来,雷二虎手里拿着个水囊跟在身后。
二人并未向他们走来,而是自一排木屋另一侧走去。
月忻宣眸子微动,“走吧。”
都若离神情未动,淡应一声,随他一同入厨屋。
*
月峻熙布了防,只带数十名心腹侍卫,与都若离、月忻宣、萧天佑、雷二虎一行人上灵台顶,而水三水则与施柳柳与大部分侍卫在林中设伏。
不出一个时辰一行人便到了灵台顶。
灵台顶,是山岩延伸出的一个峭壁,若无轻功,根本无法到得了。
只有十多丈宽的灵台顶,一眼望去,便是雪雾撩绕的雪峰,脚下则是万丈悬崖,望不到底的深渊。
“若离,你可真会选地儿。”萧天佑打量着四周,戏谑笑道:“这儿除了雪还是雪,你怎藏东西?”
都若离轻轻走了几步。
“若离,小心点儿,别走到悬崖边了。”月忻宣神情紧张的拽了她的手,将她拖回身边。
都若离灿然一笑,道:“无妨的啦,我来过此处,自是知道的,还好此处未被雪埋了,若不然可真就难寻了。”
她看向萧天佑,眨了眨眼眸,道:“萧大王猜猜,玉玺会在哪儿?”
萧天佑看那峭壁上两棵青松,指了指,笑道:“除了那儿,你还能藏哪儿?”
月忻宣仰头眯眼细看,道:“可未见挂有东西呢。”
“宣表哥,你可真有意思,这是藏东西,哪有用挂的?”萧天佑大笑。
月峻熙离了几人几步,负了手亦仰头看,清冷的脸未有一丝表情,冷声道:“若是在树上,便去取吧,来此处可不是看风景的。”
萧天佑笑着看向月峻熙道:“熙表兄,此处的风景还真是美,多欣赏一会儿亦无妨,东西便在上边,又不会跑。人这一辈子能有几回到这般美的地方啊?况且是咱几兄弟,还有若离,这可是有缘的呢。”
月峻熙冷冷看他一眼,“雪山的天说变就变,你会不知?”
“好好,本王不与你斗嘴。”萧天佑眸子一闪,看向都若离,道:“取吧取吧。”
月忻宣看那峭壁,眼内闪了担忧,向都若离道:“若离,你把位置告诉我,我去取。”
未等都若离开口,那厢雷二虎抢了道:“忻王爷,还是二虎去吧,那儿太险了。”
“我去。”都若离沉沉静静,轻声道:“此处,只有我的轻功最好,我能放得上去,亦能取得下来,放心吧。”
月忻宣浓眉紧锁,“不行,你不能去,我去。”
“不,我去。”
都若离眼底的坚决沉定,倒令月忻宣心底慌乱,他紧握了她那细手,“不行不行。”
“你们吵什么?”月峻熙淡冷的看二人,唇角微勾,薄唇透出一种苍白的冷厉,道:“可是想要朕上去?”
月忻宣一惊,急忙道:“皇兄,臣弟不敢。”
都若离神情不动,道:“忻王爷别争了,东西是在树洞中的,我身子轻盈,站在树上无大碍,就算有意外,以我的轻功,不会有事的。”
月忻宣眸子闪了闪,迟疑道:“那好,你小心一些,一次取不到,便下来歇一会儿,别急。”
“好,我知道。”
都若离走了几步,回头朝几人淡笑,眸光轻扫,自月峻熙脸上掠过,似山中寒烟般飘缈,转瞬即散。
月峻熙寒冰眼底波纹一漾,心底似被尖针扎一下锐痛,密长眼睫一闪,再展眸,那人儿已似鸟儿飞起,掠得雪花飞舞,那雪花闪了金光,绝艳刺人眼。
他看到了那人儿的手已探入树洞,他亦看到那俏脸一抹灵动的笑,似精灵般,令人心颤。
他更是看到了一个高大的黑影罩向了她,一刹那,都若离那身子似落叶般轻飘飘的飞起。
“若离!”
“若离!”
“忻王妃!”
那纷乱惊恐喊声犹如天际外来的声音,在他耳畔不停回旋。
“护驾!”
雷二虎大喊,闪身立在他面前,而那十多名侍卫分别护在他及萧天佑身侧,围成一个保护圈。
“都别动,若不然,便看着她摔下去。”
鬼头黑袍之人立在树杆上,他的脚下,都若离双手抓了树杆挂在上面。
脸色惨白的月忻宣顿足。
一脸震惊的萧天佑站立不动。
“若离!你撑着点。”月忻宣大声喊,那发了颤的声音在寒空中飘荡,直刺向月峻熙耳内,那声浪一波及一波,在他耳洞内震荡。
他瞬感头晕目眩,左手撑了前额,紧紧的闭目,右手死死的握起,捏得骨节“啪啪”响。
“酒!”他轻声道。
他努力让自己清醒,思绪飞转。
雷二虎极快将酒囊递至他面前,他取了猛的灌了一口,又辣又呛的酒直灌入他喉中,呛得他直咳个不停,咳得脸红耳刺,大手颤抖。
空旷山中不停的回响这狂咳声,听得入耳,似急、似虑、似怒、似嗔、似痛,百般悱恻。
“皇上!”未见令下,雷二虎想上前扶他却又不敢动。
“皇兄。”月忻宣回头,似雪的脸色惊慌尽现。
眼下如何是好?
萧天佑一步至月峻熙身侧,大手轻拍拍他脊背,沉声道:“都此时了,你就不能不喝吗?”
说完另一只手去拿他手中酒囊,被月峻熙重重甩开,仰头将酒悉数直往口中灌。
那酒洒了脸,灌入脖子,直入胸口,似冰刃剜入,那痛,铺天盖地。
都若离,你若骗朕,化了鬼,朕亦不放过你。
都若离,你若敢掉下去,化了鬼,朕亦捉你去。
“哼!九五之尊竟是个酒鬼。”树上鬼面人沉冷重哼。
月峻熙将手中重重往雪地上一掷,抬了眸望去,冰冷的眼底是噬了血的赤红,薄唇紧紧一抿,冷道:“秦祐潾,果然是你。”
“哈哈哈哈,酒鬼皇帝倒不傻。”鬼面人狂笑,笑得那树上枝上的雪花直飘飞。
“你是秦祐潾?”月忻宣震惊,向前走了一步,大手紧握起,怒道:“秦祐潾,你可知你脚下之人是你的亲孙女?你竟想要她的命?”
“站住。”秦祐潾沉声一喝,冷道:“哼!你说的没错,亲孙女,我怎会要她的命?若非她,我又怎能来得了此处?普天下只有我的孙女知这玉玺的下落,自然是我的好孙女。”
“都若离,你骗朕。”月峻熙冷眸一点一点的敛起。
都若离渐渐平复了心底的恐慌,眼波微动,她不敢动,甚至不敢深呼吸,脚下的冷风寒气直向她扑来,她现在不能去理会他们,这一刻,没有人能救得了她,她得想法子自救。
她转动眸子飞快打量着周遭。
“皇兄,若离不是那样之人,这会儿,就先别追究吧。”月忻宣看向月峻熙,焦急道:“救了若离再说。”
“是啊,熙表兄,救了若离再说。”萧天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了,直恨不得飞身上去救人。
月峻熙冷笑,道:“那不是说是好孙女吗?秦祐潾会杀她?你们少担心吧。”
“姓月的,若不想她死,待老夫取了玉玺,你乖乖把皇位让出,她便可无虞。”秦祐潾手一扬,扬了一条铁链子,极快绑了都若离双手,轻轻一跃,将都若离拉起,让她站在树杆上,他扯了着铁链另一头,狂肆大笑,“好孙女,当真是好孙女啊。”
都若离神绪微定,沉眸看眼前之人,平静道:“你真是我的爷爷?”
秦祐潾冷笑,伸手自脸上一拂,那鬼头面具随风飘落深渊,一头银发散了肩,那未蓄须脸,似雪般白,无一丝血色,脸上那一条条皱纹在阳光下闪着狂妄的狰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