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王济宝就已经和叶开来过炎流城好几次,可谓轻车熟路。
因此途中不同寻常的景象,很快便引起了王济宝的注意。
“师父,你看这些人,像是在逃难吧?”
王济宝指了指前方黄沙古道上那些行进的人们。
驼、牛、马、骡、驴等牲口都背负着各种大包小包的行李,服饰华贵者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衣衫朴素的下人们则垂头丧气徒步行走。
只是,那些骑马的人虽然看上去颇有权势,此刻从他们脸上却看不出半点趾高气昂的意味。
相反,他们的神情看上去惊恐而慌乱。
“看上去,他们似乎是在逃难吧……”
叶开心中微微觉得有点疑惑,他犹疑道:“这里存在两个疑问——他们为何要逃难,又打算逃往何处去……”
“是啊。炎流城是远近闻名的乐园,这一点,整座狱焰平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王济宝伸直脖子手搭凉棚看了一会儿,道:“离开了炎流城,最近的国度便是雨月国与华胥国了,而这些人行进的方向,却不是较近的雨月国,可若说是华胥国嘛……华胥朝廷未必会接受这批炎流城的难民啊。”
“那依你看……”叶开道。
“我猜,他们暂时还未决定出去往何处,而是打算……先从炎流城逃出来再说。”
王济宝推测道。
叶开略微思忖,更觉疑惑了。
炎流城自古以来就不存在执政者,因此不可能出现那种“苛政猛于虎”的局面。
那么,究竟是何种原因,使得这些炎流城的权贵们纷纷携带家眷逃离炎流城呢?
“师父,假如炎流城里边,出现了一些非比寻常的状况的话,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偷偷潜入炎流城,这样不容易打草惊蛇?”
王济宝建议道。
叶开微微点头,他觉得很满意。
王济宝只是看上去有些木讷,但……人不可貌相。假如有人以为王济宝不够聪明、不够机灵,那么他就大错特错了,而犯这种错误,可是会出人命的。
自幼就在山林之中与各类凶兽猛禽周旋搏斗,不禁培养出了王济宝异于常人的大心脏,更使得王济宝的第六感以及瞬间反应力非同寻常。
“徒弟,在答案正式揭晓之前,你要不要对这些反常的现象,进行更深一步的分析?”
叶开鼓励道:“这是难得的能够锻炼你自己的机会。神荒之上,智者未必是强者,但强者……必须是智者。”
“我是这样考虑的——异常往往并非单一出现,它们之间存在着前因后果的关系,也就是所谓的事出反常必有妖。”
王济宝不假思索道:“那么近期最为妖异的一件事情,无疑就是千岚殿的异变了。由于千岚殿的远古灵脉被莫名其妙毁去了,而导致千岚殿不再是灵气充盈的福地,而变成了一块普普通通的土地。对于术道宗派来说,这种转变是致命的。狱焰平原之上,各大势力不约而同选在这个恰当的时机对千岚殿进行发难,既然他们是远道而来,那么让千岚殿以逸待劳自然就是颇为不智的——显然,狱焰平原上的那些势力在围攻千岚殿之前,需要一个落脚点,他们或许还要坐在一起开个会啥的……战前总动员?大致上就是这么个意思吧。我认为那些人最终的目标是千岚殿,而炎流城只是被殃及池鱼了而已。”
“嗯,战前的会议,是必须要有的。毕竟,这是能够彻底颠覆狱焰平原数百年以来势力格局的术炼大战啊。”
叶开微微叹了口气,道:“现在,我只希望我那些以前的师姐师兄们,能够识时务一些,早点下山逃难。”
“他们……跟普通人不一样。”
王济宝远远打量着那些从炎流城逃出来的难民。
“唉,其实做个普通人,挺好的。”
叶开苦笑道:“我就想做个简简单单的普通人,可惜天下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师弟二人在与那些旅队擦肩而过时,随手顺了几件下人常穿的衣服。
进了炎流城后,由于叶开与王济宝均是衣衫褴褛,倒也并未引起他人的注意。
反倒是叶开与王济宝,对于炎流城眼下的乱象,感到有些匪夷所思了。
“我才几天没来,炎流城怎么就成这样了……”
叶开愣住了。
王济宝亦是驻足不前,两道浓眉紧皱。
鸦雀哀鸣,哀鸿遍野。断壁残垣、尘土弥漫。
长街寂寥无活人,百里疮痍鬼自愁,好一幕凄凉肃杀之气。
炎流城破!
……
霞飞坊。
“在泽法国,石匠同盟会的现任会长是钱得瑟,八面玲珑的人物,与各个阶层都有交情,此人精于心术权谋。除此之外,钱得瑟还是泽法国王室某位大人物的马前卒,具体是谁……这个真摸不清。重新接任石匠同盟会会长一职后,钱得瑟的意图至今还不明确。他上任也有一段时间了,处事中庸不温不火,没见折腾出什么动静,但也没看他弄出过什么纰漏。”
薛凝缨快速地翻阅着桌上的书卷,头也不抬说道:“对了,八云红叶提到的那件事,关于竹野紫度以及所谓的雾堡的……要查也不是完全没得查。只是,雾堡……毕竟已经有数百年没有过任何动静了,许多人甚至认为雾堡早已解散。试想,一个组织能够将竹野紫度那种成名多年的老术炼士像木偶那般操控自如,同时又能彻底在世人的眼前‘隐形’,那么要想将这种组织的底细挖清楚……绝非是一朝一夕所能办到的事情。眼下,炎流城已经被那群来自狱焰平原的怪物们强占为了暂时的巢穴,依我看哪……白姑娘,咱们枫影商会的人还是尽量不要出去活动得好,免生是非啊。”
白悠悠站在窗户附近,端着一碗红豆粥慢慢咀嚼,目光透过窗棂凝视着下方那些残破的屋舍,久久没有挪开。
坐在案前翻阅书卷的薛凝缨轻声笑了笑,抬头问道:“白姑娘,你可是在担心叶玄?”
“明明是灵蕴尽毁的一个人,竟然还能将一个正儿八经的不可干涉势力给釜底抽薪,这样的妖孽……需要我去担心?”
白悠悠坚定不移地摇头,忽然问道:“对了,那件事开始着手了么?”
“我正想说此事。”
薛凝缨顿了顿,欲言又止,他缓缓放下书卷,略显踌躇道:“为了避免那些世族豪阀起疑心,我需要动用一些真正家底干净的普通人。”
“那是自然,有修为或者有背景的人都不能用。”
白悠悠点头道:“另外,为了钱什么都肯做的无义之人也不行。”
“这样的人不少,但能够信赖、做事稳当的人却很难找。”
薛凝缨轻声说道:“白姑娘。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星盟的话事人陆西星上次明确表示过,他很赏识叶玄,不是吗?”
“你说得没错。”
白悠悠喝了一口粥,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星盟是狱焰平原上的古老势力,他们的据点并不仅仅只局限于炎流城内。何况,星河舰队的人,都是见惯大风大浪的老手,假如我们能够得到陆西星的支持……”
薛凝缨直截了当地说:“其实,星盟两个字,本身就是一面金字招牌。事实上,在大夏国内,没有任何一个字号,敢对星盟的人不买账。”
白悠悠将目光从窗边收了回来,她将小瓷碗慢慢放在了窗台上,没有很快地转过身。
许久之后,白悠悠才平淡道:“事成之后,你敢把陆西星撇开么?”
“当然不敢。”
薛凝缨疑惑问道:“但是,为何要撇开呢?”
“薛大先生,你常年在外,为金色枫叶攻城拔寨,但对于大夏国内的时局,你了解得并不深刻。”
白悠悠轻声道:“没错,当年枫影本家确实与刀语阁有过合作,但那种合作,存在着一个明确的前提——枫影商会出钱,刀语阁出力。在金色枫叶由叶伯伯话事的时候,这种上下关系不可能被打破,但叶伯伯总会有衰老的一天,因此……他才会未雨绸缪,提前与刀语阁解约。”
“什么?那次刀语阁所宣布的解约,竟然是叶先生的意思?”
薛凝缨难以置信问道:“可我听说的情报,是圣上削除了叶先生的爵位之后,刀语阁单方面解约的啊……”
“你听说到的那些,并不是真相。”
白悠悠轻声道:“摆在我们眼前的许多问题,之所以都是令人头疼的难题,原因其实很简单——我不够强,叶玄也不够强,仅此而已。正因为我们不具备绝对强大的实力,一个又一个麻烦,才会如雨后春笋一样层出不穷。老薛,你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看似是不停的解决着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实际上……只是治标不治本。”
“那我又能怎样……”
薛凝缨苦着脸道:“假如我能年轻四十岁,我也会拼命习武,或者研习术道,问题我老了啊,我就这点实力,没多大提升空间了啊。而你……白姑娘,你现在被俗务缠身,也根本不可能像你在龙宵宫的时候那样,去心无旁骛的习武了。”
白悠悠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
许久之后,白悠悠才缓缓轻叹道:“狱焰平原上的这些怪物,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啊……真是强得匪夷所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