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怪不怪的问题,问题在于……我们用于讨论这件事的时间,已经到了。”
白悠悠说道:“现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将接见两位别的客人。”
“不介意、不介意!”
夏弦歌连声说道:“白姑娘,既然你有别的事情要谈,我就先告辞了吧……”
“不必。”
白悠悠笑了笑,轻声道:“追梦者之家与我们是盟友嘛。假如我此刻邀请你离开,就是对盟友的不尊重,不是么?”
夏弦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白悠悠既然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两名身穿大夏国传统服饰的中年男人相继走了进来,其中一名男子的稍微有些谢顶,身材也严重发福,他一言不发的落座,而另外那名体型很瘦的人则是安静地站在附近。
夏弦歌敏锐地察觉出那个身躯站得笔直的人无疑是一位术炼士,而且那个人的灵蕴,至少也该有十年以上的陶练了。
腰围粗大的男子坐下来时,将软椅的坐垫压得明显下陷,虽然气温并不炎热,那人肥胖的脸庞上却挂着细密的汗珠。
没有人出声吩咐,立时便有下人奉上了一碗清凉的冰镇蜂蜜酒。
那胖男人看一眼蜂蜜酒,不禁食指大动,但他却没有拿起来喝,而是先开口说道:“白姑娘,这次我带来了枫影本家的一些意见。”
白悠悠问道:“舒晓怎么说?”
“关于炎流城分号与绯炎家族、石匠同盟会之间的冲突,本家的态度是这样的……”
胖男人大口呼吸,徐徐说道:“这场战争,谁的面子都不能给,必须打赢,上不封顶。”
白悠悠沉默不语。
胖男人这才拿起那只碗,美美地喝了一大口,呼出一口浊气,补充说道:“就算是狱焰平原上的那些老怪物一个接一个的站出来保人,绯炎元凰也必须死。”
“就这?”
白悠悠问道。
“舒大先生让我带的话,就这些。”
胖男人赶紧放下碗,毕恭毕敬问道:“白姑娘,您还想知道些什么?”
“我听到了风声,舒晓在国内面临的阻力挺大的。”
白悠悠平静问道:“关于这一点,他不打算透露给我一些情况?”
胖男人叹了口气,道:“舒大先生没吩咐我。不过,若是白姑娘想了解的话,我倒是知道一些大概的情况……朝廷不怕搞垮枫影商会这艘船,他们已经在着手准备着另起一艘比较听话一些的大船。”
“段家?”
白悠悠问道。
“唉……能够与叶家分庭抗礼的古老家族,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啊。”
胖男人由衷赞叹道:“现在看来,陛下关于段振羽的那一手棋,实在是用意深远啊。”
“单凭朝廷的支持,段家成了不事。金色枫叶这种庞然大物,若是摆弄不好,可是会压死一大片人的。”
白悠悠淡然说道:“对于这一点,舒晓心里有数吗?”
“您指的是城南十一世族吧,怎么说呢……”
胖男人字斟句酌道:“宁可可那些人,都是玩弄阳谋的高手,他们的布局比我们要早太多了,实不相瞒,城南世族早已蔚然成势。本家虽然心中有数,但毕竟……时势是人力所不能抗逆的。”
白悠悠缓缓低下头,沉默了许久之后,她轻声问道:“即便明知前方就是万丈深渊,舒晓仍然坚持要打赢这场战争?他担得起?”
胖男人亦是垂下头,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心平气和说道:“如果此时不是舒晓做主,而是由老爷当家,老爷他……是肯定会打的。”
白悠悠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慢慢地点了点头。
胖男人无声叹息,躬身告辞。
待两名枫影本家的使者离开之后,夏弦歌只觉嘴里发苦,竟然有种想要呕吐的冲动。在来的路上,他明明是胃口还不错,颇有食欲的来着……
会客室内的气氛微微有些凝滞,白悠悠打破沉默,随口说道:“杜庆前阵子去过你们那儿吧,是为了一连串的恶性杀人事件去找你要人的,对么?”
“嗯……当时,杜庆那为老不尊的家伙让我们交出叶开,我直接拒绝了。”
夏弦歌打着哈哈道:“那老小子,好像没长脑子一样,他的想法有时候真的太天真了。”
“我知道你拒绝了。可你似乎对杜庆做出了一些别的承诺……有没有?”
白悠悠若无其事地问道。
“有、有。”
夏弦歌咬咬牙,说道:“毕竟死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我跟杜庆说,我可以帮忙查——但也仅仅只是查而已,冤有头债有主,复仇的事情,我们是不管的。”
“那你查了没?”
白悠悠仿佛对于这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渐渐有了兴趣。
夏弦歌这边,则是越来越觉得不理解了。
当时,由于石匠同盟会在天空竞技场被叶开反怼了一把,以至于石匠同盟会在炎流城的威信大幅缩水,有些不要命的人趁势跳出来兴风作浪是很自然的事情……难道这么一件不值一提的破事儿,有什么值得她白悠悠好奇的地方么?
“我查了。表面上的文章,我至少还是要做一下的。杜庆是炎流城老一辈的人物,我可不敢忽悠他啊。”
夏弦歌老老实实说道:“怎么说呢……我知道我说出来你肯定不信,但根据我查出来的一些线索,我只能做出这样的推测——有人带了不少器缚灵来到炎流城,免费送……”
“……”
白悠悠似乎是无语了吧?
由于半晌没听见白悠悠的声音,夏弦歌抬头望向那名身穿白衣的窈窕丽人,只见她虽然不说话,但她的表情……却不像是觉得无语的表情,而像是……无动于衷。
“白姑娘,我刚刚说,据我推测,有一个人,带了不少器缚灵来到炎流城,随手乱送……”
夏弦歌重复了一遍。
不知为何,他忽然很想从白悠悠的脸上捕捉到一丝不相信、不理解、困惑、好奇。
连夏弦歌本人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产生这种恶作剧般的怪念头,或许……是由于白悠悠太过于平静了吧。
早在上古时代,便有帝王为了博得妃子一笑,而烽火戏诸侯。
夏弦歌此刻也一样,他十分希望白悠悠能够为这件匪夷所思的怪事而动容,可惜——白悠悠并没有。
“以你的推测,那人是将珍稀的器缚灵随手乱送吗?”
白悠悠问道。
结果,反倒是夏弦歌微微有些动容了——她纠结这个无关紧要的细节干啥?
略微思忖之后,夏弦歌缓缓摇头道:“不是胡乱赠送,那人将器缚灵送给那些经历过了‘灵觉’的人,以确保器缚灵能够物尽其用。”
“你说的,仅仅是你查出来的事实。”
白悠悠道:“而你的推测呢?”
夏弦歌不禁呼吸一滞。这个女人,究竟还想要在这个无聊的问题上纠结多久啊……
“显然,那个人是个疯子。理由很简单,只有疯子,才会对器缚灵如此不珍惜,才会对器缚灵如此不当回事。”
夏弦歌耸了耸肩道:“正因为他是疯子,所以他才压根儿就不知道一把器缚灵究竟意味着什么,所以他才能够做出那些惊世骇俗的事。”
“这就是你的情报分析能力?”
白悠悠平淡得略显空洞的目光之中,终于首次出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意味。
而这一丝难得的意味,却是深深地刺痛了夏弦歌的心灵。
那是蔑视、轻视,甚至于……不当一回事。
倍感受辱的夏弦歌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慢慢说道:“抱歉,我的思虑并不周全,我收回我方才的观点。”
白悠悠没有说什么,只是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与此同时,夏弦歌的头脑正飞速运作着。
“那个人,很清楚器缚灵是个什么玩意儿,否则,他只会无差别的随手赠送出去——无论是具备先天感悟力的人,或者凡夫俗子。而事实上,他是将器缚灵送给了那些有潜质成长为出色术炼士的人。很明显,他懂得如何区分。”
夏弦歌奋力整理思绪,不慌不忙说道:“选择的条件,不仅仅只是这一项,那个人在选取目标方面,还有别的针对性——他针对石匠同盟会!当然了,以那些雏鸟的实力,他们不可能怼得过石匠同盟会内部的成员,哪怕是暗算都不可能,但是在炎流城,有不少人一直以来都为石匠同盟会效力,而那些倒霉蛋……恰好就是前段时间的那些死亡人口。这样一来,就完全吻合了,前因后果完全对得上了,不是么?所以我推测出来的结论就是……那个人是石匠同盟会的仇敌,他就是专程过来给石匠同盟会找不痛快的。”
“这就是你的推测?”
白悠悠问道。
“……”
夏弦歌无语了。
他实在是有些受不了这个女人了,虽然夏弦歌很清楚,以白悠悠的本意……她或许并没有真的看不起自己,但白悠悠太稚嫩、太年轻、太清纯、太胸无城府了。
她的情绪,表现在她的脸上,流露于她的眼神之中。
毫无疑问,白悠悠不懂得如何去掩饰自己的真实情感,而正是这种最纯粹的真情流露,最是令夏弦歌伤心欲绝。
白悠悠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头猪一样。
“白姑娘,你容我再想想,我再深入想想……”
夏弦歌使劲地挠着头发。
白悠悠安静品茶,耐心等候。
“那个人颇有实力,大量的迹象足以证明这一点——那个人实力绝强,否则,他也不可能拥有那些为数不少的器缚灵。”
夏弦歌沉声道:“前一阵子的那些杀人事件,以我这种专家的眼光来看,那些凶手的手法都很不专业、很拖沓,简直是一塌糊涂。我想,如果由那个人亲自去做的话,所有的事件都将是十分的干净利落,甚至他还可以将所有死者的死亡都伪装成意外事件。可是——那个人没有亲自去做,他不亲自出手的原因肯定不是他没有能力,而是他有着别的理由。根据我接下去的跟进调查,那些没多少经验的雏鸟在经历了第一次的拖泥带水之后,在第二次、第三次的行动之中,他们的手法都有了显著的改进。凡事熟能生巧,杀人也一样。因此我认为,那个人是在练兵。”
“你们有没有试着去抓捕那个人?”
白悠悠随口问道。
“前面我就已经说过,我只是尽力查,复仇的事情,我是不管的。说到底,我只是做做样子,给杜庆一个交代,仅此而已。至于说杜庆有没有跟进此事,我认为应该没有,那家伙一向都是个光嘴巴出力的人。”
夏弦歌觉得口有些干了,慢慢喝了口冷茶。
“那些是器缚灵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们竟然没兴趣?你们就不想知道他的那些器缚灵是如何得手的?”
白悠悠问道。
“白姑娘,你觉得我们追梦者之家是专门干那种巧取豪夺杀人越货龌蹉事的组织么?”
夏弦歌纳闷问道。
“还好你们不是。”
白悠悠抿嘴笑了笑道:“说起来,我想起一件事情。那次,天空竞技场被围堵的时候,叶开似乎说过,要将石匠同盟会屠个鸡犬不留?”
“好像他是说过类似的话吧,气话而已啦,不必当真。”
夏弦歌轻声道:“梅耶已经做出了让步,目前石匠同盟会与我们之间好不容易恢复了和平,这种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吧……”
“让步?”
白悠悠不以为然道:“你并不了解泽法国的人。那些人只会在一种情况下做出让步,就是当他们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假如当时梅耶不示弱,叶开不会放他活着离开。这才是梅耶做出让步的真正理由。”
“白姑娘,那依你的意思……”
夏弦歌疑惑问道。
“为了平息民众的不满情绪,梅耶必然引咎请辞,石匠同盟会将会请上一任的会长钱得瑟出山主持大局。”
白悠悠心平气和道:“钱得瑟上台之后的第一要务,就是挽回泽法国人所谓的颜面。当然,这些心照不宣的东西,他们自然不会明着说出来……但等合适的时机到来之时,野心勃勃的石匠同盟会,必然会是第一个冲上来咬我们的鬣狗,谁冲得都没有他们快。”
夏弦歌冷汗直流,寒声问道:“那咱们……”
“先下手为强。”
白悠悠平静说道。
夏弦歌只得苦笑,此时此刻,他已是近乎绝望了。
雨月国那摊子破事,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摆平,而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还想对泽法国分兵?还先下手为强?咱们有几只手啊,姑奶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