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玄跟随木奴朝密林深处走去,途中时有各类珍禽异兽对三人虎视眈眈,却未攻击他们。每天,都有不少鲁莽的生物死去,只有那些懂得分辨猎物的捕食者,才能继续在羽见泽生存下去。
不多时,一行人的视野豁然开朗,展现在叶玄面前的,是一片开阔的林间空地。空地之上,矗立着一个看上去像是以竹、木、树叶为原材料搭筑而成的绿色宫殿,有溪流分为十余股曲折蜿蜒,流淌贯穿于其间。
叶玄与舒晓略微讶异,仿佛察觉到身后两人的疑问,木奴回头慢吞吞解释道:“是的,宫殿是活的。”
木奴的话音刚落,从那座散发着蓬勃生机的宫殿之中,开始不断有奴仆手捧木盒鱼贯而出,木盒中的瓷碟里盛放着刚采摘不久的蔬果与晶莹剔透的各色茶点,望之令人食指大动。
随后出现的是一队身披白色薄纱的舞女,她们手中的纸扇用水墨点缀着几朵幽兰。
舞女们的秀发风动轻扬,宛若瀑布悬河。她们的眉目清秀,五官精致,身段修长,薄纱随着舞蹈飞扬,一颦一笑动人心弦,而那眉目底的曜黑色的眸子,却是不带波澜,清水迢迢般的美好,手中薄扇轻轻律动,眼睑下的目光透着星辰般的闪耀和柔和。
薄扇白衣,女子长发,顺曲轻舞,宛若娟仙。
最后露面的,才是玉箫山庄的老庄主袁凡生,他在众多奴仆的簇拥之下走近叶玄,上下打量一眼,哈哈笑道:“英雄出少年,后生可畏,不得不服。来,我与叶公子可谓一见如故,老夫有许多东西想向你请教。叶公子,你一定得在鄙庄多盘桓几日。”
叶玄直截了当道:“这次巡视,我只是走个过场,做做样子给朝廷看,没别的意思。袁庄主,你不必多想。”
袁凡生微微一愣,击掌大笑道:“哎哟!直,真直接!现在的少年郎啊,都是急性子,不绕弯子。那好!都知道叶少主是个大忙人,我就不勉强留你了,但今天,你必须在玉箫山庄玩个尽兴!”
说罢,袁凡生招手唤来那些年轻貌美的舞女。不待庄主开口吩咐,那些舞女便主动坐到了叶玄左右,轮流为叶玄夹菜斟酒,更有大胆者对叶玄娇羞道:“公子,您看啊,奴家都没地方坐了。不知可否……坐您腿上?”
叶玄微微笑了笑,刚要说话,却听得一声如响雷般的叫喊声。
“袁庄主,我来了!”
高亢刺耳的声音突如其来,将叶玄身边几位女子惊得微微一颤。
视野尽头,一个身形肥胖的中年男子挺着一个圆滚滚的肚子,朝着此间大步走来。虽然此人肥硕,但他的步子却是虎虎生风,给人一种雷厉风行的感觉。
袁凡生笑道:“哈哈。叶公子,这位是雷万开,好人呐!羽见泽的木艺生意,都由此人替我一手操办。”
叶玄不以为然道:“袁庄主,你坐拥天地灵气充沛的羽见泽,令无数大夏术炼士眼红,还需要做生意?贵族的钱才是最好赚的,你随便收两个世族纨绔为弟子,养活贵庄所有人绰绰有余。”
袁凡生叹息道:“可我养不活我那不肖子啊。”
叶玄略微思忖,随即释然。
袁凡生之子袁克文的挥霍无度,是众所周知的事,用一掷千金来形容袁克文在女人身上的花销,丝毫不夸张。
羽见泽灵气充裕,开宗立派完全没问题,可袁克文是个出了名的跋扈主,坊间传说此人见了男的便踩,见了美女便不得手不罢休,是大夏南境首屈一指的混世大魔王。
宗派嘛……只要有袁克文在,必然开不起来。
袁凡生双手举杯向叶玄敬酒,说道:“漠北商联不放我的货进去,据说是枫影城孙家的意思。叶公子,这事儿吧,您怎么看?我思前想后,我与孙明磊确实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啊。”
叶玄摇头道:“你想多了。孙明磊四十年前就已不插手生意上的事,你们羽见泽这点破事,他根本就不知道。”
袁凡生纳闷道:“那为何漠北商联拒绝羽见泽的木艺品?”
叶玄轻叹道:“漠北商联是低端市场,那里的手工艺品,生产者都是些等米下锅的穷人,以老人、寡妇居多。假如你们的木艺品抢占了漠北市场,藏镜河下游那一带的穷苦百姓们,会被饿死好几千人,这个数,还没把他们的子女算在内。话说回来,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跟你说,漠北商联适合你们羽见泽的?”
“这……唉,算我老糊涂。生意这方面的事,我是一窍不通,也没想那么多。”
袁凡生怔了片刻,见身形有点像皮球的雷万开走近,便介绍道:“这位是雷万开,奔雷阁出身的武道好手,如今帮我经营羽见泽的木艺生意。这位是羽阳公世子叶玄,咱们羽见泽如今已是叶家的领地,哈哈,好在叶公子通情达理,好人呐!”
雷万开骤然扭头望向叶玄,嘿嘿笑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叶公子,上个月我与漠北商联的人有点过节,我听说漠北商联的背后是枫影城孙家在支持。我一想啊,枫影城?那不就是叶家说了算吗?嘿嘿,这个事儿,叶公子,我想咱们得坐下来好好聊聊。”
叶玄平淡道:“新任城主段振羽年轻有为,不到三十岁便当上皇廷术炼师,他才是枫影城的领袖。雷先生,想聊天,你可以去枫影城找段振羽。”
雷万开抓起一杯酒,故意没拿稳让酒杯摔倒,任由清冽的酒水淌在了洁净的桌布之上。
闷头吃东西的舒晓微微有些不悦,叶玄身边的舞女们纷纷识趣地走开了。
“恕我直言。我今天此来,原本的目的就是向袁庄主问个话,要不要与漠北商联开战?如果庄主愿意打,我负责出人,奔雷阁从来不缺高手,只是我还需要不少资金的投入。”
雷万开冷笑道:“不过用你们这些生意人的话来说,以和为贵,和气生财,能不打最好不打,对吧?枫影城,孙家与叶家世代交好,人所共知!叶玄,你别把我当傻子。段振羽的话孙家未必会买账,但你的话,孙明磊一定会认真考虑。”
叶玄微笑道:“不好意思,我就是要把你当傻子。”
雷万开面色阴沉,望向只顾着吃点心喝茶的舒晓,沉声道:“你是叶府的管家吧!我希望同叶天凌见一次面。”
舒晓细嚼慢咽,不慌不忙喝了口茶漱漱口,心平气和道:“叶府现在是叶玄当家。无论你想谈些什么,跟叶玄说就对了。”
“好!我知道你们这些生意人,无利不起早。”
雷万开怒极反笑,缓缓道:“羽见泽的木艺生意,可以分一杯羹给你们叶家,我想袁庄主应该不会介意。叶玄,既然孙家与叶家关系那么好,让漠北商联同意羽见泽木艺品进入市场,对你来说,应该只是举手之劳吧?”
叶玄淡然道:“家父与孙明磊是结拜兄弟,孙家说一,叶家绝不会说二。如果拒绝你是孙家的意思,那么我叶家的态度也一样——不准。”
“你……”
雷万开拍案而起。
叶玄轻描淡写道:“奔雷阁很缺钱?在我看来,小事而已。你要多少?说个数,我给你。只要你说得出,我就给得起。”
“臭小子,你这摆明了是在小看我们奔雷阁。我们是凭本事挣钱,不是乞丐。”
雷万开寒声道:“我知道枫影商号了不起,但……这并不能成为你不尊重我们的理由!”
叶玄揉了揉太阳穴,看一眼舒晓,只得苦笑。
舒晓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不紧不慢道:“不尊重?这又是从何说起?咱家少爷又没让你下跪乞讨,你怎就成乞丐了呢?”
气氛有些尴尬,身为庄主的袁凡生搓着手,一时之间也没办法圆场。
倒是少庄主袁克文身穿一袭极尽奢华的紫金缎衣施施然走了过来,此人身上的衣袍华贵雅致,却打着赤脚行走在草地之上,头上还带着一个以花草枝条手工编织而成的冠冕。
这个年龄比叶玄大不了几岁的少年手中握有一支纯白的玉箫,他睡眼惺忪,似乎刚刚才醒来——而此刻,绝不是应该躺在床上睡觉的时辰。
有的贵族少年,于举手投足之间尽显风雅,而此人……举手投足之间,仿佛尽显荒诞。
雷万开神色微凛,显然,对于这个大夏国南境首屈一指的混世魔头,他也是有一点点忌惮的。
“我听说有人把酒弄洒了,是因为我酿的酒不好喝么?”
袁克文见无人应答,忽而恍然道:“啊……一定是因为你们没有酒兴。这样,我吹奏一曲,为大家助助兴吧。”
也不管他人是否同意,袁克文便自顾自开始吹奏玉箫,他的技艺谈不上有多高明,却令舒晓不由自主停下了筷子——因为有一条通体纯黑的巨蟒,自林间缓缓行来,停在了袁克文前方。
随着白玉长箫的曲调变幻,仅上身立起来就有两人高的黑色巨蟒,也在时时调整着舞姿。
差强人意的吹奏技艺,配合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蛇舞,这根本不是助兴……而是在下逐客令。
可偏偏,袁克文吹奏得极认真,极诚挚,想必投入了不少真情实感在里面。
连一贯稳重的舒晓都有些坐立不安了,突然,舒晓眼角的余光瞥见有一道金光自高空中洒下。
叶玄略微惊讶,那是枫影商号用于传递紧急信息的神物——流光金翅隼,在整个大夏国都找不出十只。流光金翅隼的飞行速度冠绝飞禽类,在神荒享有“万里穿云”的美誉。
叶玄起身接稳那只流光金翅隼,取出密信低头看完,脸色剧变,浑身震颤。
雷万开将叶玄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冷笑道:“枫影商会不是很了不起么,怎么也有意想不到的事?”
叶玄深深吸了口气,轻声道:“上个月你是不是跟孙家有过节?”
雷万开冷哼道:“跟漠北商联有点小冲突而已,我哪敢惹孙家,我这不是还在想办法么……”
“我问你是不是跟孙家有过节!”
叶玄声色俱厉道。
见一个十几岁的小毛孩对着自己发火,雷万开顿时不能忍了,吼道:“是又怎样?你咬我啊!”
就在雷万开吼叫之际,叶玄一脚扫出,如踢皮球一样将雷万开踢进了纯黑巨蟒的口中。
巨蟒被吓得猛然一弹,随即很快明白过来了,送进嘴里的食物能不要么?黑蟒也不管箫声了,缓缓趴下来,蠕动了好几下,把雷万开吞了下去。
等吞咽完毕之后,巨蟒仿佛想要表达谢意,朝叶玄缓缓爬去,但巨蟒的目光刚与叶玄的眼神甫一接触,前者仿佛触电了一般回头便逃,如一阵风般消失在了密林间。
“你把它吓坏了。”
袁克文停止吹箫,看向叶玄,眉峰渐渐紧蹙,轻声道:“也难怪。你这人真可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