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u Strasse的尽头是一座名叫Jannowitz的桥，横跨Spree河两岸。尽管从地图的比例尺来看，两岸的全长不过100米左右。但是，要想毫发无损地通过这段封锁线，绝非易事。从凯芙的观察来看，奥嘉事先的描述并不夸张：装甲车，哨卡，直升机，还有数处间隔仅十米的路障，以确保大多数车辆在桥面上无法加速。

　　凯芙轻轻地咬了咬嘴唇，瞄了一眼河对岸。她事先考虑过，抢夺装甲车，利用高机动性和厚重的装甲硬闯检查站的计划，现在已经证明流产了。车速提不起来，装甲车根本闯不过两个以上的路障。就算伤痕累累地冲过哨卡，对面的武装分子也可以提前锁定这个目标。那样，要想从双方的眼线下脱身，就很困难了。

　　“我没有找到足够坚固的载具，”凯芙自言自语道，“暂时————还没有什么可以进去的机会……”

　　耳机内传来一阵电流的“滋滋”声。

　　“耐心点吧，凯芙，”奥嘉的声音呼哧呼哧地传来，“总会有办法的。”

　　凯芙缓缓呼出一口热气。她的目光扫过灰色的河水，两艘联邦警察的巡逻艇正穿过桥下，探照灯沿着两岸来回检查着河面。

　　“我记得父亲对我说过，”她嘀咕道，“‘隐藏一片树叶最好的办法，就是寻找一片树林’……他的意思是，要想从追捕你的敌人手中逃脱，你要做的，就是变成你的敌人————”

　　她盯着一个街区外的德军巡逻队，皱起了眉头，

　　“我知道你想干嘛！”奥嘉警告道，语气严肃起来，“这些人都是欧洲联邦的正规武装，不是东欧黑帮，走私团或者什么民间武装组织能比的。凯芙，你可千万别犯傻————再等等吧……现在才两点多，天亮还早着呢。”

　　“那是自然，”凯芙应付地回了一句，“我只是说说，我又不是父亲……”

　　她的声音小了下去，

　　“我又不是他。”

　　好一阵子没人开口。奥嘉轻声咳嗽了一下，

　　“那么，检查站呢？”她说，“你有没有发现军队的电脑，或者什么其他的电子设备？”

　　凯芙摇摇头，

　　“说不定，”她眯起眼睛，“如果我有机会能接近检查站————”

　　“嗯————哨卡，要么……装甲车里，应该会有类似的设备。”奥嘉说，“这些人只是一般的巡逻单位，他们需要定时向指挥系统反馈情况。一定会有一个信号枢纽，或者共享平台之类的东西……”

　　凯芙没有回答，默默地观察着巡逻队的位置。就在她出神的时候，一阵由远及近的轰鸣声从她背后传来，伴随着飕飕的寒风，直朝她的脖子和领口里钻。

　　“直升机。”

　　她下意识地扭过头去。一架NightHawk夜鹰巡逻直升机正盘旋在天空，七点钟方向，快速地朝她的方向接近中。

　　“什么？”奥嘉问，“直升机？德军的直升机？”

　　凯芙默不作声。她的身子匍匐在绿化带上。从直升机上打下的强光照射下来，将巨大的光斑投射到她的身边。

　　“凯芙？我听到直升机的螺旋桨了————怎么，他们发现你了吗？”

　　“嘘————”

　　凯芙整张脸埋在雪地中，深深地屏住呼吸。透过积雪，光斑在她的余光中一闪一闪。她绷紧了全身的肌肉，预备迅速起身，然后逃进离自己最近的一栋建筑物内。

　　“凯芙？情况怎么样？”

　　呼————

　　探照灯和她擦肩而过，螺旋桨带来的旋风不停地搅动着积雪。

　　“凯芙？！”

　　“没事儿，”凯芙哆嗦着牙齿，“他们走了————”

　　直到直升机飞抵检查站上方，凯芙才松了口气。她左右环顾了一圈，确定没有巡逻队注意到自己，才抖了抖身上的积雪，支撑着自己爬了起来。

　　“怎么回事————”奥嘉的呼吸沉重地扑进无线电，“我记得……之前应该是十分钟一个轮次，难道他们改了计划？军队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派直升机巡逻啊……”

　　凯芙蹑手蹑脚地起身，闪到一个掉漆的电话亭附近。仍然没有一支巡逻队朝她的方向投去关注。

　　“说不定，有什么事要发生，”凯芙紧靠着电话亭蹲下，探出半边脑袋瞅了瞅，“奥嘉，德军巡逻队都聚集到检查站那边了，肯定有什么不对劲。”

　　“是吗？”

　　“我确定，”凯芙又看了一眼直升机，退了回去，”直升机就呆在桥上不走了。有点奇怪啊，他们不像是来巡逻的————”

　　“嗯？”

　　“现在还不太清楚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你先不要轻举妄动……”奥嘉说，“先待在原地，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这边的路况也有点不大对劲，好多车辆被军队拦下了，而且————”她压低了音量，“你听，远处好像有警笛的声音……”

　　凯芙沉默了下去。

　　“你说的没错……”她不自觉地挠了挠脸颊，“UEP……”

　　“你有什么想法，凯芙？”奥嘉小声问道，“你觉得，特勤局在打什么主意呢？会不会是特区里面————”

　　凯芙眨了眨眼，使劲揉了揉有些干涸的眼角。

　　“我不知道，”她说，“但是我可以等等。”

　　***

　　“亚诺，你找我有事？”

　　柏林市中心，联邦总理府的办公室里。特勤局局长亚诺和军方代表西蒙·莫里森，两人沉默地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直到一阵敲门声从走廊响起，亚诺才稍稍抬起头来。

　　“我刚刚从教堂区附近赶回来，”中情局局长爱森斯坦拍了拍肩膀上的积雪，一点不客气地靠在了沙发上，“有什么急事儿？嗯？你们有露娜或者福克斯中尉之类的线索了吗？”他看了一眼室内，“话说，顾维将军呢？我以为他和你们在一起————”

　　“废话少说，爱森斯坦局长，”西蒙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在搞什么名堂？”

　　爱森斯坦局长愣了一下，

　　“你指的是什么呢？”他随意地取下帽子和围巾，扔到沙发后面。

　　“你的人，局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后面搞鬼，”西蒙说，“Bru Strasse，德军巡逻队接到了入关申请，有一队自称是MSF无国界医生的人，声称他们接到了美国政府的请求，要前往特区进行人道主义救助。告诉我，”他难以置信地问道，“爱森斯坦局长，你认真的？这个时候？叫一车队的医生，到米夏武装的控制区？”

　　中情局局长还没答话，亚诺就敲了敲桌子，

　　“嘿，西维尔。你之前一直在教堂区，对吧？”

　　“是的，我和海姆斯国务卿都去了，”爱森斯坦回答，“大概三十名美国公民。大部分是游客，还有几个是美国大使馆的工作人员。他们因为这次封锁行动，困在了亚历山大广场。我们计划把他们弄出来。正好————MSF无国界医生组织也跟我们接触了一下，希望作为此次冲突的第三方，美国政府能出面和示威者领袖进行交涉，好让医疗队能够进入特区，救助一些此前在暴动中受伤的人群，包括提供一些急救物品……”

　　“你就这么直接答应他们了？”亚诺问，“就那样同意了？事先没跟特勤局打个招呼？”

　　“我就是想答应，也没这个权力。”局长说，“海姆斯国务卿通知后，由总统亲自批准的。我想联邦理事会应该也默许了。”

　　“但是，你没背着我们，和米夏分子达成一些奇怪的共识吧？”

　　“怎么可能！美国和欧洲，中国政府一样，对恐怖行为绝无容忍。而且，无国界医生不对受伤的米夏分子提供任何援助，这一点米夏的头子————伊里奇·苏博科夫也没有提出反对。”

　　“但是，但是！”西蒙听起来有点恼羞成怒，“你就不想想，万一米夏分子将那群傻瓜扣做人质，欧洲联邦该怎么对媒体交待？嗯？如果幻影部队开展突击行动，那些医生只能成为累赘————这听起来很不人道，不过事实就是这样：他们早晚会拖累我们的特种部队！”

　　“西蒙是对的，西维尔，”亚诺接过话头，“这个决定真的不够明智。我们应该通知德军巡逻队，随便编个理由，就说特区情况有变，叫那些医生尽快离开吧。”

　　爱森斯坦局长扬了扬眉毛，

　　“原来你们是因为这个，”他笑了笑，“我说，老伙计————是这样。就在MSF的车队准备出发前，我对领队提出了一个请求：既然他们同意看护受困的美国公民，那么顺水推舟，可不可以允许他们之中的一部分亲属，自愿随同，这样可以顺便了解他们的状况，也便于和米夏分子进行沟通————假如他们有意向释放第一批人质。MSF的人坚决反对，但是在我们的反复劝说下，他们答应，在不保证随行亲属的安全下，他们愿意把美国政府的请求转达米夏分子————”

　　“等一下，”亚诺惊得圆睁双眼，“你是说……该死！你这只老狐狸————”

　　“————所以，顺理成章的，”爱森斯坦耸了耸肩，“中情局悄悄派出了六名经验丰富的特工，伪装成被困人员的亲属。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现在应该已经上车了。”

　　“你会激怒米夏的！”西蒙捂着额头，“你以为，从莫洛托夫上校手底下训练出来的人，会看不出这个把戏？你在把苏博科夫当小孩耍！”

　　“啊，这个不用你们担心，”爱森斯坦摆了摆手，“特工们拥有三十名美国公民全部的个人资料，他们要找的人也都是美国大使馆的人————这些工作人员熟悉我们这套流程，他们一看到特工，就会明白是来救自己的，不会大呼小叫，惹得米夏怀疑。而且，米夏的头目对MSF当面作过保证，如果苏博科夫看出了中情局的意图，他一开始就不会答应————”

　　“苏博科夫一向很精明，”亚诺叹了口气，听起来还是很不乐观，“你别小瞧这些人。”

　　“那我希望，你们也不要小瞧中情局的情报人员，”爱森斯坦略微有点不高兴，“他们和你们特勤局一样，都是一等一的好手。美国政府花费数亿美元训练这些人，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能让他们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