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慢慢降低高度，机侧的23毫米航炮凶猛地喷吐火舌。失去步兵战车掩护的车臣士兵像割草一样成片倒下。

　　“赶紧上来！”机舱打开一道门，米夏士兵将绳索抛下，“我们这边没多少弹药，不能耽误太久！”

　　那根绳索就在凯芙前方，不到五十米的半空中。

　　你得救了，凯芙。只要抓住那根绳子，离开这座被诅咒的城市……

　　你在犹豫什么？那些人不关你的事，你没义务去帮助他们————

　　“凯芙，你在发什么愣？”无线电里，芭琪拉的声音着急起来，“你受伤了吗？请回答，你还能不能走路？”

　　在直升机旋翼下方，绳索也随着狂风扭动，似乎在拼命招呼凯芙。

　　走啊！快走啊！

　　“我不能，”凯芙默念道，“我不能，就这么走掉————”

　　她能想象到父亲失望的责备，但她没法不去想————那个可怕的念头：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车臣人的T—90坦克，肆无忌惮地屠杀芭琪拉和她的士兵……

　　“芭琪拉，”凯芙说，“你能掩护我吗？那边的桥————”

　　她下定决心，背起装有C4的包裹。

　　“什么！？”芭琪拉不敢相信，“你————再说一遍！？”

　　然而凯芙置若罔闻。她的身影在平原上飞速地奔跑，离直升机越来越远。

　　“你给我滚上来！”耳机里响起芭琪拉气急败坏的叫骂声，“你们几个！快下去把她带上飞机！”

　　“不用！别！别！”凯芙重复了好几遍，想让芭琪拉放宽心，“听我说，我需要把桥炸掉！”

　　子弹尖厉地呼啸在耳畔。凯芙将身子压得更低，一个翻滚扑进一处半身高的小土坡后。

　　“你有病啊！！！”这已经是芭琪拉不知道多少次说她有病了，“这没你的事儿了！我们已经夺下机场，消灭了这里的空军————听着，我不知道你犯什么神经，你怎么能跑到平原上和他们交火————”

　　一发火箭弹升空而起，芭琪拉急忙规避闪开，控制机身躲在树梢附近。

　　“真见鬼！”望着火箭弹远去的尾焰，芭琪拉心有余悸，“我老有种预感，我会被你害死在这儿————”

　　那个车臣火箭手已经退回掩体，正准备装填第二枚弹头。

　　“不会的，”凯芙半跪在土坡后，冷静地朝车臣人的方向点射子弹，“我是想帮你们。”

　　车臣火箭手慢慢探出头来，举起rpg。凯芙立即锁定目标。全息瞄准镜的红圈下，两发子弹迅速击穿他的头部。另一名车臣士兵见状，马上伸手去捡火箭筒的肩带————

　　啪！啪啪！

　　凯芙接连击毙两人，直到车臣士兵不敢再尝试捡起火箭筒。

　　“我会一直盯着他们的火箭手！”凯芙退回掩体，干净利落地敲掉空弹匣，“芭琪拉，我只需要你压制住他们————越猛烈越好。”

　　“那是自然！不过————”芭琪拉停顿了一下，“疯丫头，我知道很难劝回你……但我们不能在这儿悬停太久！不管你要不要走，我们的弹药只够撑五分钟！”她加重了语气，“五分钟！”

　　“我能做到……我不会再失败了……”

　　心中的阴影又开始蔓延开来，凯芙调动自己的全身意念，拼命压制住那个黑色的空洞。

　　她持续地开火，注意力却在慢慢涣散……

　　我让将军失望了……我看着他的女儿倒在面前，却什么也做不了……

　　海伦的尸体静静地靠在墙角，她的气息渐渐消散了……在这座被诅咒的城市，在零下28度的寒风中……

　　……

　　“五分钟！”芭琪拉的声音唤醒了凯芙，“凯芙，我们不能再等你了！”

　　“我可以的！”凯芙大声喊道————她从未觉得自己这样信心十足，这样目标明确，“我是对的，芭琪拉！你知道我是对的！如果车臣的T-90坦克部署完毕，你们的士兵会被屠杀的！我必须阻止它们！”

　　芭琪拉没有回答。她似乎愣了一会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是————为了我们？”她不禁有些怀疑，“听我说，疯丫头，你可千万别想着报答我们之类的……劳什子蠢事————”

　　听到这话，凯芙突然觉得脸颊有点发烫。

　　“好吧……你把它当报答，那就————那就算报答吧！”她拍拍脸颊，“你干嘛不帮我压制住他们……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耳机对面，凯芙可以肯定，她听见芭琪拉“噗哧”笑出了声。

　　“有什么好笑的！！！”凯芙恼羞成怒，她的脸颊似乎都在冒着蒸汽，“我得走了！你跟紧点！”

　　“当然，当然，疯丫头，”芭琪拉说————她似乎还在忍住不笑，“老规矩，五分钟————不管你搞没搞定，我都要把你绑回去了。”

　　直升机调转机头，朝凯芙奔跑的方向偏移过去。浓烈的硝烟伴随着空气的摩擦声，火箭发射巢一轮齐射，将凯芙对面的空地炸成一片炼狱。卡车，装甲车在毁灭性的打击下炸得粉碎，平原上响彻着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车臣士兵痛苦的哀嚎。

　　“第一轮！”芭琪拉喊道，“凯芙，需要的话，就再呼叫一次打击！”

　　凯芙应了一声，脚下的步伐一刻不停。爆炸燃起的烟火冲上十几米高，形成一道恐怖的火墙，阻挡车臣士兵的推进。

　　“跑啊，凯芙！快跑！”

　　这声呐喊不再是父亲的要求，而渐渐转变为内心的渴望。

　　跑到那座桥上，然后炸掉它……

　　我能做到的……

　　烟火开始散去，几名车臣士兵陆续从掩体跳出。凯芙机敏地发现了他们。她不时放慢脚步，稳住枪口，一个一个解决掉那些游荡在平原上的散兵。她累得气喘吁吁，心脏因剧烈运动而狂跳不止，头脑也因过多的冷空气而迟钝……

　　那些战术动作，仿佛刻入了她的基因。即使周围的世界在缺氧中开始模糊，身体好像漂浮在水中，她也依然机械地完成那些动作：稳住步伐，搜索，瞄准，射击……打光弹匣，立即甩开步枪，拔出手枪继续战斗……

　　到了，到了！

　　我做到了！

　　“啪啪”两枪，凯芙解决掉桥头堡附近最后一名士兵，重新换回步枪。

　　“芭琪拉，我到了！”她敲掉空弹匣，一个箭步冲过桥头的哨卡，“请求火力掩护！请求————”

　　然而她没能说完。不知从什么位置，一发炮弹击中了桥头侧边的塔楼。凯芙瞪大双眼，她不自觉地朝爆炸侧目。

　　塔楼的坍塌几乎在一瞬间。她甚至没来得及规避，雨点般的玻璃，碎石就淹没了她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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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芙！

　　凯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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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缕温热的液体流下，凯芙强忍住脑袋里“乒乒乓乓”的乱响，捂着头，使劲想推开压在后背的巨石。

　　“凯芙！凯芙！你怎么样？！”无线电的电流音下，芭琪拉的声音显得更加嘶哑，“所有人，快点下去！把她救回来！快！”

　　数枚烟雾弹从直升机上扔下，掉落在凯芙周围。烟雾很快弥漫开来，遮住了凯芙的位置。

　　“不……不行，”她喃喃地说，“还没完，还没……失败————”

　　螺旋桨的风越来越大，两根绳索再次抛在她的面前。凯芙急切地想摆脱石块，但每次挣扎，压在废墟下的左腿就会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

　　“下去！下去！”芭琪拉几乎是在赶着自己的队员，“还有你们！下去掩护她！”

　　“不要，芭琪拉……”凯芙伸手努力够着左腿，“你不能在这儿悬停————”

　　第一批米夏士兵顺着绳索降落下来。一个人朝桥头射击，另一个人弯下身，帮凯芙一点点抬起石块。

　　“不要让他们下来了！”凯芙更加焦急地扯着左腿，她的手似乎摸到了一大片鲜血，“车臣人会包围这座桥的！”

　　“你赶紧给我滚上飞机，我们才好撤离！”芭琪拉的语气混合着极度的紧张和愤怒，“别磨蹭————我们的弹药撑不了多久！到时候我们就成活靶子了！”

　　见鬼，我的腿……

　　看到自己左腿的情况，凯芙不禁呲了一口冷气————她的腿被卡在两块石头之间，腿骨看上去已经严重变形，鲜血已经浸透了整条裤腿。

　　“我走不了了————”她恐惧地拽着裤腿，拼命想把左腿抽出，“芭琪拉……我的腿，已经，已经不能……”

　　“你别给现在放弃！”芭琪拉吼道，“我大老远跑来救你，你就让我白跑一趟？我救了你这么多次，这次也一样！你必须得跟我离开————”

　　“芭琪拉！当心！”

　　机舱边缘，一名米夏士兵无意间瞥了一眼对岸————

　　“是毒刺导弹！”米夏士兵大喊道，“芭琪拉，快闪开————”

　　猝不及防之下，一个光点拖着白烟，从桥对岸的塔楼飞速袭来。直升机侧装甲顿时燃起一团火球，整个机身都开始剧烈摇晃起来。那个米夏士兵没抓紧绳索，在巨大的惯性下被甩出机舱。

　　凯芙惊恐地瞪着那团火球，那枚毒刺仿佛洞穿了她心中最柔软的一块区域————

　　“芭琪拉！！！”

　　那架直升机，冒着漆黑的浓烟，还在半空中挣扎着。

　　但无线电里没有回音。

　　“芭琪拉！不！”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凯芙拽着大腿，发疯一般地往外抽去。一条血淋淋的小腿从废墟下硬生生扯出，皮肉模糊，几乎分不出形状……

　　“别！不要过去！”一名米夏士兵急忙按住凯芙，却被凯芙一掌推开，差点摔倒在地。

　　“你别挡着我！”

　　凯芙抓起步枪，踉踉跄跄地撑着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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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该死的……我中弹了。”

　　耳机对面响起一阵痛苦的咳嗽。

　　“我完了，凯芙……”芭琪拉的嗓子像被塞进一块湿抹布，“你自己……找条路出去吧，我……我管不了你了……”

　　“不要！”凯芙急得喊出眼泪，“快迫降————快迫降啊！我们去救你————”

　　然而芭琪拉没有回答。河对岸的火力点还在不停地开火。重机枪的子弹将直升机打得千疮百孔。

　　“从没想过，我会……死在这里，”直升机慢慢调转机身，机头正对着敌人，“这帮混蛋……”

　　唰唰！！！

　　火箭发射巢怒吼起来，一轮弹幕朝河对岸的装甲车集群覆盖过去。

　　“芭琪拉！别！”

　　耳机里回荡着芭琪拉无尽的咆哮。她驾驶着摇摇欲坠的直升机，一头撞向对岸的塔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