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哪里？我们刚刚还看见她了……”

　　枪声，沉重的脚步声，还有叽叽喳喳的交谈声……到处都是火，无处可藏，无处可退……

　　“这不可能！”

　　绝望的声音，不甘的声音，失望的声音……

　　“我不用你们解释！这里是六楼，是他妈的六楼！她能跑到哪去？除非她背后长了翅膀！……她肯定在这栋建筑物的哪个角落里！所有单位，给我把急救中心的所有楼层围上三层封锁线！不管她是活着还是死了，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把她揪出来！快去！现在就行动！走走走！”

　　好痛，好痛……额头上就像被人按上一把火钳，大脑“嗤嗤-”地散发出被炙烤的焦味……她想把这个念头甩开，但是刚刚发生的场景仍然一幕幕地在她眼前放映……

　　海伦·福克斯……她逃走了。特勤局没能抓住她，天网一司也没能抓住她……在她屠杀了他们的特工之后……她再一次从他们的手指尖溜走了……

　　但是死去的人，永远无法回来了……

　　“露娜？露娜？你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

　　额头上的灼烧感减轻不少。一块清凉，湿润的毛巾轻轻地搭在她的脸颊，温柔地擦拭着肿胀的伤口。

　　凯芙皱了皱眉头，很不情愿地睁开眼皮。

　　“谁……”她喃喃自语道，“我在哪啊……”

　　维登海姆特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别担心。你现在安全了，没有人会伤害到你。”

　　“尼摩……”凯芙虚弱地说，“到底是怎么……我不知道……今天晚上……不，不！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顿时感到喉咙里像是卡住一根骨头一样，哽得难受。

　　一根手指贴上了她的嘴唇。

　　“我明白，”尼摩轻声轻气地就像耳语，“我明白……你不要多说话，把脑子清空，不要再想今天晚上的事情。你现在需要的是彻彻底底的休息。”

　　凯芙闭上了眼睛，她的嘴唇颤抖着，泪水蓄满了眼眶。

　　“我不……”她瓮声瓮气地嘟哝着，“我做不到……做不到……”

　　“别害怕，别害怕，”尼摩慢慢地拍着凯芙的肩膀，像哄小孩子一样，“我理解你……今天晚上对你来说很不容易，但是你要学会放下，学会释放你的压力，好吗？还记得我以前教你的方法吗？”

　　凯芙紧紧地抿着嘴唇，吃力地点了点头。

　　“我们一起来，好吗？”尼摩拉起凯芙的右手，捧在自己的手心里，“我说什么，你就照着做。放松你的大脑，不要思考，不要抗拒……想象一下，八月的一个清晨，地中海的阳光照射在沙滩上，……想象一下，全身心地放松下来，想象泛着泡沫的海水，一点点漫上你的脚踝……想象迎面吹来的海风，一丝淡淡的海草气息……你什么都不担心，什么都不在乎……你只需要安安静静地躺下，好好享受这份宁静……这是上天赐给你的，永远的宁静……“

　　八月……清晨……地中海……阳光

　　……八月……清晨……

　　八月……

　　该死，不要质疑！不要抗拒！

　　可是现在是十月……这里是柏林……柏林没有海滩，这个季节也没有阳光和海风……空气里全是血腥味……我的手上也是血腥味……

　　那个世界是假的……

　　该死，不要想，不要思考！

　　八月……清晨………August……

　　“Auga。”（奥嘉）

　　“怎么……？”

　　“奥嘉！”

　　凯芙感到一阵电流贯穿她的全身，鸡皮疙瘩都从皮肤上窜了起来，

　　“奥嘉！奥嘉！"

　　一声沉重的叹息。尼摩垂下了脸。

　　凯芙猛地从担架上弹了起来。

　　“她在哪？”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她一把揪住尼摩的领口，“奥嘉！她在哪里？”

　　尼摩的灰色的眼睛黯淡了下去。

　　“别去，”他的视线转向了别处，“我怕你会得不到你想要的结果。”

　　凯芙甩开尼摩，一只手撑起身子。

　　“奥嘉在哪儿？”她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无神的双眼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奥嘉！奥嘉！”

　　她低下头钻进吵吵闹的人群，瘦小的身子被撞得踉踉跄跄。

　　“探员，你在做什么？”一个人不耐烦地挤了凯芙一下，“好好看着点，别挡路！”

　　是一名天网一司的特工。他和另一个人抬着担架，站在凯芙面前。

　　“奥嘉……”凯芙呆滞地应了一句，扭过头匆匆地离开了。

　　“找伤员吗？在急救中心大门那里。”天网一司的特工摇了摇头，“维登海姆探员，她也是在你们特勤局的特工吗？”

　　“原谅她吧，”尼摩抬起手，摆正了一下护目镜的位置，“今天晚上够她受的了。”

　　“这点我同意，”天网一司的特工耸了耸肩，“我们今晚都受够了。”

　　他小心地蹲下身子，将担架平放在一辆救护车的后门。

　　“张正坤探员，关于海伦……福克斯中尉，你们找到了什么线索吗？”尼摩一手扶着担架，一手擦了擦头上的汗。

　　“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尼摩，”张正坤探员将担架推入车内，漫不经心地关上了车门，“消失了，就像他妈的变戏法儿一样，从空气中消失了！整栋急救中心，包括周围一公里范围的建筑物，连她的一根狐狸毛都找不到！我得说，拜你们的联邦卫队所赐，我们好久没有处理过这么棘手的人物了……至少上次见到她这么难对付的家伙，还是在七年前，抓捕特工‘残梦’的时候……哈，哈。不好意思，尼摩。再说下去我可就泄密了，顾维将军对残梦的案子可火大了……”

　　“正坤，我们都知道你只是对那个案子津津乐道罢了，”尼摩应付地回了一句，“很显然你次次都喜欢‘不小心’说漏嘴，不管发生了什么，说来说去你最后一定会扯到‘残梦’的身上……哪怕两个完全没有关系的案子。”

　　“你我都是善于从过去中学习的人，”张正坤探员笑了笑，“我得承认，我确实从残梦的案子里学到了不少东西，不然这么多年我仍然只是一个菜鸟……不过老实说，残梦的案子对今天简直是毫无帮助……她不过是一个脑子被洗坏的特工而已，而今天的这个家伙……你们管他们叫什么来着？’十字弩‘兵团？听上去怎么一股子中世纪的味道……我是没法理解军人的思维，至少……不是像她这样的军人。我在解放军里的朋友绝不会像她这样，完全不遮遮掩掩，像他妈的一头发着酒疯的犀牛，逮谁撞谁。最可怕的是，你还拿她毫无办法！”

　　“我很抱歉，正坤。我们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抱歉的话省省吧，尼摩。你还没到那个位置……要说抱歉，恐怕首先得把你们特勤局那些管事儿的头头儿们拎出来……你知道我们的情报肯定有问题，咱们的拼图不是这儿少了一块，就是那儿缺了一处，我相信你应该也明白。”

　　“正坤，你的鼻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灵敏，”尼摩无奈地偏过头，寻找着凯芙的位置，“如果我能得到亚诺局长的授权，我肯定会竹筒炒豆子一般，把海伦……我是说，福克斯中尉的情报一五一十地倒给你。”

　　“我想咱们不会等太久了，”张正坤探员拍了拍尼摩的肩膀，也扭过了头，“瞧瞧那边……八位特工，脸上蒙着布的那几个，我这可能还是说少了的……因为那八位同志铁定是没得救了。侦查六组，八个人……被她一个人干掉，将军肯定气得发疯。残梦事件以来，这是最严重的一次损失了。将军绝不会把这个人放过去的，他会追杀她到天涯海角，不择一切手段弄清楚她的底细……”

　　“但愿，其实这话你应该直接对亚诺局长说，”尼摩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正坤……我们回头联系。因为这位探员，她……”他有点担心地瞅了瞅凯芙---她正屈膝跪在急救中心的大理石台阶上，“……新入行的菜鸟，没见过这种场面，可能心态没有调整过来。”

　　“啊，理解，”张正坤探员会意地点点头，“都是这么过来的。再见，尼摩，我也没想到自己的心肠有一天会硬成一块花岗岩。”

　　他握了握尼摩的手，转身离开了。

　　尼摩犹豫了好大一会儿，踱着步子朝凯芙走去。

　　凯芙的面前，是一副血迹斑斑的担架。奥嘉苍白的面孔歪在一边，毫无生气。她脖子上的绷带染得通红，手臂无力地垂在担架外面。

　　尼摩看见凯芙伸出手，轻轻地拂了拂奥嘉额前沾满血污的刘海。他咳嗽了一声，

　　“来吧，露娜。你改变不了无法改变的，放手吧。”

　　凯芙转过脸来。她拾起白布的一角，慢慢地将奥嘉的眼睛盖上。

　　“我什么都做不了，”她自言自语道，“什么都……什么都做不了。我以为我可以……”

　　“这不是你的错，”尼摩的声音严厉起来，“现在不是让你责怪自己的时候。振作一点，既然你做了选择，一定要面对现实，你就应该接受一切可能的后果。”

　　凯芙缓缓地起身，她天蓝色的眼睛里，仅有的一丝亮光消失了。

　　“海伦·福克斯……对吧？”她的声音很沉稳，像死海一样波澜不惊，“告诉我关于她的情报，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