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Bu。

　　欧洲联邦特勤局的局长亚诺·鲍尔站在总理府三楼会议室的窗户旁边，双手抱在胸前。雪花伴随着寒风，“簌簌”地打在窗户玻璃上。他朝手机里瞥了一眼：天气预报显示，接下来几个小时，雪可能会越下越大，而且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亚诺凝视着总理府广场。穿着棕色制服的仪仗队士兵走向升旗杆，将欧洲联邦的盟旗和德国国旗徐徐降下，小心地卷了起来。附近的一根旗杆上，只剩下一面中国国旗，在寒风中飘舞着，大红色的背景在风雪中格外醒目。

　　“我说，我们当真就不能想出一点主意吗？”一个声音突然从会议室里响了起来，“离明天的欢迎仪式只剩下不到12个小时了，全世界都指望着咱们呢。”

　　亚诺叹了口气，窗户上立刻蒙上了一层白霜。他转过头去，在他的身后，坐着两位和他一样地位的大人物：美国中央情报局局长西维尔·爱森斯坦，手指夹着一根古巴雪茄，身子差不多完全被烟雾笼罩了。而中国天网一司司长顾维将军，听到这句话后，眼睛朝下瞥了一眼满桌子的烟灰，便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双手抱着后脑勺躺在了靠椅上。

　　亚诺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还是什么消息都没有。

　　“特勤局的特工已经把该做到的安保检查过了，”他把手机收回口袋，“车队的路径，沿途的每个建筑物，包括窗口，都有我们的人盯着。如果真有打算对我们下手的家伙，他们连门都进不去。”

　　“我倒不是担心峰会，”爱森斯坦敲了敲烟灰，又把嘴凑到雪茄旁边猛吸了一口，“我放心不下的是其他地方……说句不好听的，特区————如果他们真的在那里制造一点事端，游行啊，示威啊什么的，那就够恶心的了。你我都知道这次峰会明着说是加强贸易合作，实际上———-”

　　“是关于情报安全的，没错，”亚诺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我明白，明白……万一峰会出了什么差错，全世界都会对我们的情报工作产生怀疑……那样我们可就没法告诉大家，从今以后，放心地把你们的安全交到我们手上了。”

　　“我实在搞不清楚他为什么要把VX毒气运到柏林。”爱森斯坦摇了摇头，“莫洛托夫也许是个疯子，但他绝不是一个傻子，如果他敢在柏林释放毒气，他等于是对全世界下了宣战书……亚诺，我不觉得他们的目标，会是这些大人物……那样太蠢了，米夏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恐怖分子。虽然他们搞到了全世界最致命的毒气，但是———-如果莫洛托夫真的是这一切的背后指使者的话————他们的政治诉求还没有把他们逼到恐怖袭击这条路上。到底是为什么呢？”

　　“也许他想增加一个筹码……就像，那些自杀式袭击的恐怖分子，威胁我们满足他的要求，不然就引爆身上的炸药，把人质通通炸上西天……可是大部分情况下，我们知道他们是不想死的，他们只是想争取到一个和我们谈判的主动权。他们认为，看在人质生命安全的份儿上，我们不说同意他们的要求，起码也不会贸然动用武力。尤其是，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我们判断的准确性会持续不停地下降，每一秒钟都有出错的可能———”

　　“————而莫洛托夫倒是快活得很，嗯？他只需要待在几千公里外的屋子里，兴致勃勃地看着我们焦头烂额，什么也不用担心，”爱森斯坦烦躁地敲了敲烟灰，“他先发制人，把这样一块烫手的洋山芋丢给了我们！我估计他现在可能跟看肥皂剧一样，等着我们自乱阵脚，把事情越闹越大！而我们连他们的一根毫毛都抓不住！”

　　这时，顾维的椅子稍微动了动。

　　“拜托，西维尔，这不是你家，别把这儿当兰利，”他疲惫地哼了一声，伸手卷过一张报纸盖在头上，“瞧这一桌子的烟灰……一会儿你自个儿收拾吧！”

　　“将军不喜欢烟草，西维尔，”亚诺耸了耸肩，“他对这事儿可是有不可理喻的洁癖……”

　　“抱歉，抱歉，”爱森斯坦连忙掐灭了雪茄，“习惯了，每当我满脑子问题想破头的时候，我都不得不点上一根，缓解一下我过度紧张的神经……不过话说回来，将军，我们呆这儿这么久了，你从进门开始就一声不吭的。你倒是有没有一个主意，说句话啊？”

　　顾维放下了报纸，伸手在桌子上摸索着他的眼睛，戴了上去。

　　“因为事情是明摆着的啊，”他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呵欠，“有一伙外国武装分子，他们携带着能把柏林变成死城的化学武器，整座城市的居民都成了他们的人质。总理同志和你们总统见面的时候也表明了我们的立场：任何威胁到柏林峰会的事件，必须被清除……很明确，不是吗？正如我之前说过的那样，”

　　他支起了身子，“我虽然是干情报这行的，但是我首先是一个军人……我才不管问题从哪来，是怎么产生的，那些人的动机如何……我只管抓住那帮外国人，把他们通通丢进监狱里，让他们没办法染指峰会一丝一毫……”

　　顾维一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来。

　　“劳驾，亚诺。你们这边的窗户是可以打开的把？”他摸着窗沿，使劲地往上掰着，“无意冒犯……不过这股烟味熏得我头昏脑涨的。”

　　窗户纹丝不动。

　　“那是电脑控制的，将军，”亚诺拍了拍顾维的肩膀，走到旁边的一个液晶显示屏前，按了几个键，“其实我可以把这里的空调改成换气模式……这样烟味散的更快一些。”

　　咔哒———

　　顾维的眉毛扬了扬。

　　“谢了，亚诺，不过我更喜欢自然风。”

　　他把鼻子凑到窗边，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

　　“这么说搞得我很没法做人啊，将军，”爱森斯坦的脸涨得红了起来，“你们中国人就是这样，啥事儿都埋在肚子里，从来都猜不透你们的真实想法……你早点告诉我你对香烟过敏不就好了嘛。这下我成了这间屋子里最尴尬的一个人了。”

　　“西维尔，你可别把所有中国人都带上，”顾维泰然自若地望着外面的雪花，“我们伟大的民族足足有十五亿人口，占了全世界人口的四分之一呢，想挑出一个和你一样嗜烟如命的烟鬼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这只是我的个人习惯罢了。你们美国人喜欢在很多事情上，真刀真枪地拼个谁输谁赢，然而在我们的道德看来，那些完全没有必要。这个世界二十多年前才接受了一次教训……我们的生存，并不见得就一定要消灭和我们持有不同意见和生活方式的人群。就像……”

　　他停顿了一下，“你尽管抽你的烟，我也可以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我们两个不需要撕破脸皮，把匕首插进对方胸膛里。只要像这样，轻轻地推开窗户，我们就可以避免一场令人不快的决斗了。”

　　屋子里沉默了一阵。

　　“印象深刻，将军。你的这番高论，和我们的基督教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爱森斯坦讽刺地说，“从我很小的时候，教会学校就告诉我们，耶稣是怎么说来着？‘有人打了你的左脸，连右脸也转过去给他打’。我很惊讶，我们各自民族所尊重的圣贤，在许多领域都有过十分相似的教诲。”

　　“然而，孔子还说过一句话，”顾维的语气开始严肃起来，“‘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对那些怀着毁灭我们世界的人，那些一心一意与我们为敌的恐怖分子，我的态度和至圣先师一致————消灭他们，无论他们是谁，在什么地方。当我遇见他的时候，我就知道应该割断他们的喉咙，这是我们唯一应该做的事情。”

　　窗外的寒风凛冽起来，顾维缩了缩衣领，向后推了一步。

　　“要把窗户关上吗？”

　　“谢谢你了，亚诺，我自己来吧，”顾维摆了摆手，边说边走向了液晶显示屏，“今天外面真是冷得够呛，也不知道航班会不会因为大雪延误过去……你们挑的时间可真是的，正好赶上大雪天气。”

　　窗户徐徐下降，合了起来。这时，一阵呼啸声传来，一架喷气式客机闪耀着导航灯，从总理府上空的天空飞过。

　　“现在是几点来着？”亚诺掏出了手机，“21：10，这么说来……露娜他们，应该已经离开了吧。”

　　他摇了摇头，唏嘘道，

　　“唉，愿上帝保佑她吧，可怜的小……”

　　然而他突然打住了话头。就像是突然静音了一阵，屋子里的三个情报高官面面相觑，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突然，他们不约而同地做出了行动。

　　“该死！我也发现了……”顾维一个箭步凑到窗户跟前，“那架飞机不是离开机场的，而是————”

　　“——————返航，”亚诺有气无力地说道，“老天，不对劲……这架飞机应该是土耳其航空的，‘空中客车’A310，按理说这个时候它应该已经离开柏林，前往斯德哥尔摩的……但是它现在掉了个头，正在朝勃兰登堡机场返航！”

　　“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爱森斯坦焦急地问道，”老天！瞧我这多疑的神经……一想到把这事儿和露娜联系起来，我就……快点，我们得马上和机场方面联系！直觉告诉我，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

　　嗡———嗡————

　　“是你的手机，亚诺，”顾维提醒道。

　　亚诺掏出了手机，盯着上面的屏幕沉默了片刻。许久，他抬起头来，望着焦急的中美情报局局长，脸部的肌肉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联邦警察的消息，”亚诺一字一顿地说道，汗水从他的额头上渗了出来，“果然，机场那边……出事了……”

　　“怎么说？”

　　“俄国武装分子，袭击了我们的特工……他们炸掉了半个机场，还差点……”

　　他顿了顿，仿佛在犹豫要不要说出来。

　　“露娜呢？”爱森斯坦追问道，“露娜的情况怎么样？”

　　可怕的沉默再次笼罩了会议室。

　　“她很不好。”

　　亚诺低声说道。

　　PS:兰利，美国中央情报局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