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乎自杀的30米，是人类已知超低空跳伞的极限。出舱至着陆不过数秒，因此没有备用伞包，也不会有牵引挂钩一类的辅助工具。

　　你只有一次开伞的机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相信自己的双手，相信自己的判断……

　　“60秒抵达降落点，”耳机里传来芭琪拉的声音，“正在降低高度。”

　　凯芙深吸一口气，手心使劲地搓了搓。

　　“没事儿，怀丝，”她安慰怀丝道————同时也是给自己打气，“再怎么说，下面也是水呢。”

　　怀丝双手揣在袖子里，不住地哆嗦。她看起来比凯芙还要紧张。

　　“是啊，水……”她小声地说，“防水贴没问题吧？”

　　凯芙探了探侧颈绷带。那是怀丝偶然想到，河水有可能倒灌伤口导致感染，翻箱倒柜找出来的防水贴。

　　她对怀丝作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尽管脸颊已经冻得失去知觉，这个微笑显得有点僵硬。

　　“30秒，已到达预定的30米高度，”芭琪拉说，“我们要打开舱门了。”

　　一阵金属推杆的摩擦声响起。舱门外漆黑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伏尔加河，正在下方静静地流淌。

　　“10秒，正在横穿伏尔加河，”无线电说，“凯芙，等你准备好。”

　　凯芙眯起眼睛，下意识地抱住双肩。零下28度的寒风正在迅速带走她的热量，她必须在手指还能活动的时候跳出舱外。一旦打不开伞包，她将葬身于冰冷的河床之下。

　　凯芙的手指轻轻扣住伞包拉环，闭上了眼睛。

　　打开伞包，这是最关键的一步。

　　然后，不要忘记……

　　双腿并拢，垂直入水。

　　不要管气温，不要想之后的任务……你现在要完成这次跳伞。

　　“OK，”凯芙下定决心，“Geronimo。”

　　她弯下身子，飞也似地冲向舱门，纵身一跃。她的影子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

　　……

　　凯芙？凯芙！回答我们，请回答————

　　你现在的状况怎么样！？凯芙！听见了吗？

　　该死！有谁看见她了？

　　有谁看见她了……

　　……

　　……

　　凯芙仍没有回音，恐慌迅速在机舱内部蔓延开来。

　　“大家冷静下，”福克斯将军安抚道，“我肯定看见她的降落伞打开了，应该是没事的。”

　　“那她为什么不回复？”芭琪拉气急败坏，“有谁他妈的能告诉我下面是什么情况————我们可指着她呢！”

　　“说不定————冻晕过去了，”伊里奇朝舱外望了一眼，“降落伞还在水面漂着————但我没看见她浮上来。”

　　“天呐……”怀丝声音发颤了，“我们得去救救她————”

　　“救了她这么多次，也没能让她长点心！”芭琪拉吼道，“我们这儿可没有第二个人会低空跳伞！”

　　……

　　……

　　该死的，我的腿……

　　寒意一下子刺入骨髓。凯芙拼命蜷缩起身体，紧紧护住胸腹区域，减缓核心区体温的流失。同时，她努力挣扎起来，希望摆脱降落伞的束缚————

　　密不透风的伞盖封住了水面。她竭尽全力向水面游去，但伞绳缠着她的双腿，一点一点，将她拽向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我不能死在这儿，见鬼……

　　凯芙抽出腰间的匕首，刀刃对着伞绳。但她的手指已经无法活动，刀柄在她手上滑溜溜的不听使唤。

　　“糟了！”

　　凯芙用力过猛，刀柄没抓稳，从她手指缝间溜了下去。她急忙低下头，一口将匕首叼住。

　　快呀，凯芙……

　　她死死咬住刀柄，冻僵的手指扯开伞绳。

　　一……二……

　　三！

　　……

　　……

　　“我们该怎么办？”芭琪拉颓唐地靠在舱门，“如果，她没有……”

　　“我去救她，”将军小声安慰抽噎的怀丝，“我们可以再试一次富尔顿装置。”

　　“但行动只能取消了，”伊里奇摇摇头，“即使把她救回来，她也没办法执行任务了。”

　　芭琪拉撅起嘴，她的情绪又快要爆发了。

　　“我早知道，这个狗屁计划根本不靠谱……”她怨气十足地念叨起来，“我就不该放她过去，这个任性的，自以为是的疯————”

　　“谁在说我坏话？”

　　机舱顿时安静下来。芭琪拉张大嘴巴，没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嗯？凯芙？……”她抓过无线电喊道，“老天，疯丫头————你没死啊！”

　　其他人也纷纷涌向窗口。伏尔加河河面，降落伞被划开一个大洞。凯芙探出脑袋，正朝飞机招着手。

　　“什么死不死的……”凯芙尖着嗓音，“我就知道，你……又在背后骂我，芭琪拉————对我……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

　　“行了行了，”伊里奇率先冷静下来，“你们都少说几句，让她节省点体力。喂，听着，”他望着舱外，“你的上游方向，有一艘驳船正在你所处的航道上，朝你的位置驶来。动作快点，你能赶上的。”

　　“是啊，我……我也看见了……”凯芙喘息道，“我想赶紧穿上衣服，然后呆在有暖气的船上……我已经开始头晕了————”

　　千万……别睡过去————你已经走了这么远，再坚持一下……

　　凯芙眨了眨眼睛，呼出的热气在睫毛上凝结成冰凌。她扎进水中，游向身后隐约的船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