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砚泠明面儿上是奉太后的意思来开解公主的,实际上她是要设法说服公主,万不可将殿试那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如果可以的话,她还要想办法从公主那里拿走宁思瑶的手帕。
这会儿,她进了房间,从镜子里看到了公主的影子,而公主也透过镜子死死地看着她。
“我好恨!”过了半晌,公主咬牙切齿道,她说着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这是她头一次如此喜欢一个人,但是没想到竟会是这般伤心。泪眼朦胧中,她看着宁砚泠,只觉得眼睛鼻子和嘴巴的轮廓,都让她想起了那个俊俏的少年郎。
那个头一次见到,就让她无比心动的少年,她含羞带怯地将这份心思吐露给自己的母亲,是希望母亲替自己做主,好将终身托付给那个自己心里头的少年。她也曾想过,若是能和那少年结发为夫妻,此生定能与他恩爱两不疑。
可是叫她没想到的是,贤嫔突然说了那个少年早就倾心于都中教坊里的花魁。他也曾当着众人表露过心迹,因而此事尽人皆知。
那一刻,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若是一时意气上来,她兴许还要同那教坊女争上一争,可是她心里清楚,这场比赛还未开始她就已经输了。她虽贵为公主,可是在宁思瑶的心中,只怕是轻如草芥。而那个名叫初瑶的花魁,虽然只是个低贱的教坊女,可是在宁思瑶的心中,恐怕只有比她这个公主更高贵罢!
这想法这念头,在她的心里生出来,仿佛春天破土而出的春笋,硬生生将她的心顶得千疮百孔。那汨汨的鲜血从她的心中不断地涌出,直叫她满腔都是这酸涩悲辛,最后又化作一股股热泪,只叫她泪流满面。
“殿下……”宁砚泠看凌宜公主这半天虽不言语,却是泪流不止。她掂量了半日,终究忖度着开了口:“不要哭了,殿下心中的苦,臣妾全都明白。”
她一壁说着,一壁从怀里掏出帕子,走到公主的身边,俯下身轻轻地替她拭去面上的泪痕。
凌宜公主突然拉住宁砚泠的袖子,口里喃喃道:“我到底哪里不如她?我到底哪里不如她!”
“你没有不如她的地方。”宁砚泠的语气无比温柔,她细细地替公主拭干了泪,又手指灵巧地抿了抿公主稍有松散的鬓发。做完这一切,宁砚泠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仿佛在审视一件稀世奇珍,她的声音听起来有叫人信服的力量:“你是很好很好的,是阿瑶自己没有这个福气。”
“母后一直说我是个有福的,我为什么不能将这个福气分一点给他?”公主说着,眼中兀自流下泪来。
宁砚泠知道,公主对阿瑶一时还不能忘情。她想起幼年时在姑苏城外的湖边拾到的小螃蟹,换壳时候的小螃蟹嫩嫩的,软软的,脆弱得不堪一击。可是用不上几日,它的壳就会变得坚硬起来,到时候什么也伤不了它半分了。
现在的公主,就如同那换壳时候的小螃蟹一般,柔软脆弱。一旦她对宁思瑶忘情,她的心就会变得坚硬起来,仿佛一层硬壳。所以……
宁砚泠狠狠心,也只有趁这个机会了……
她试探着开口道:“殿下,也许过阵子阿瑶会回转过来也不一定”
“真的么?你说的真的么!”凌宜公主竟是打断了她,握住了她的手不住地问道。
宁砚泠硬着头皮道:“是真的,这些事情一时很难说得清楚……”
“可是,眼下有一事,臣妾求殿下了……”宁砚泠说着,便直接跪在了凌宜公主的面前。
公主还在想着她刚才的话,一时没防备,倒给吓了一跳,忙拉着她的手,不住道:“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罢。”
“不,殿下若不答应臣妾,臣妾就不起来。”宁砚泠想起贤嫔那日在她瑶华宫门口耍的无赖,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落到她那日的田地,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你先起来!”公主发急道,突然她的神色黯了下去,说出来的话叫宁砚泠听了,心里只一阵难受:“你是他的姐姐,你要求的事情,我总会尽力为你办到!”
“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他!”宁砚泠目光灼灼道。
“为了他?”凌宜公主不解道,“为了他什么?”
宁砚泠看着她,一字字道:“我知道,殿试的那日发生的事情。我也知道,他的帕子如今就在殿下的房里。”
公主听了,脸色骤然变白,她磕磕巴巴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殿试那日发生了什么事情?”
宁砚泠想了想,便道:“是叶小姐说与我听的。”
殿试那日发生的事情,只有叶芷珊和凌宜公主两个人知道。就算宁砚泠不说,公主早晚也都会疑心到叶芷珊头上,倒不若现在就说了,
她说得如此磊落坦荡,公主倒不好再说什么,只道:“你为他求我什么事?”
“臣妾求公主殿下,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千万不可将那帕子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也绝不能将那帕子给任何人看!”宁砚泠说完,便伏下身子,整个儿趴在地上。
“我答应你便是了,你快些起来!”公主见宁砚泠不顾自己正怀着孕,竟是这般跪倒在地上,不禁着了急。口里既是不住地答应她,又俯下身子,亲手拉她起来。
宁砚泠得了公主这般承诺,便也顺势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心里正送了一口气,却听见公主问道:“其实这帕子是我最后的希望……我本想将它拿给母后看,叫母后替我做了这个主……”
公主说着说着,语气里竟满是委屈。宁砚泠知道,她想强着李太后替她做主。可如今她答应了宁砚泠不告诉任何人这帕子的事情,等于是把她自己的最后一条通向宁思瑶的路都给堵死了。这叫她如何才能不委屈呢?
于是,宁砚泠只得道出了实言:“臣妾也是无法……若这帕子的事情传出去,那阿瑶可就……活不得了!”
“什么?”宁砚泠话音刚落,就听得凌宜公主的一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