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砚泠说完了,她不再说话,她就这么坐在椅子里,看着景后。
景后的嘴角浮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她在宁砚泠的对面坐下。
她道:“我觉得你变了,以前的你不是喜欢自己去查么?什么事情都要自己亲手去试一试,那才是你。”
“以前的我错了。”宁砚泠连眼睛都没有抬,“我以前查了那么多事情,可是有一件是有好结果的么?”
她顿了顿,似在努力压抑着什么,声音里满是生硬的平静:“就连我自己,也没有得到好结果。所以,以后我不会再错下去了。”
“可是,你还打算搬去崇庆殿。你要与世无争,你要了此残生。”景后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改好了,你就该留在这里。”
宁砚泠没有说话,反而抬头看着景后。她的眼神里,有些让景后觉得陌生的东西。
景后的面上露出一个难以形容的笑容:“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不是被人给害的么?如今害你的人还没有得到任何报应,你就放弃了?”
听了景后的话,宁砚泠沉默了半晌,她的手握起又松开,松开又握起,最后还是松开了:“冤冤相报何时了?”
宁砚泠反问景后道,景后不及回答,只听宁砚泠又叹气道:“皇后娘娘贵人事多,既然此事已经解决了,皇后娘娘还请罢。”
她唤了绿袖进来,又送了景后出去。而她自己,自始自终却连房门都没有踏出一步。
出了瑶华宫的门,凌公公忍不住问景后道:“娘娘,她还是不肯说罢。”
景后摇摇头,凌公公皱了皱眉,不满道:“娘娘特特跑来,她倒好,一个字都不说,好大的架子!”
凌公公出了气,又对景后道:“娘娘,那觅晴又死了,丽嫔一时半会儿也清醒不了,就算清醒了也说不清是谁害的她。唯一看出端倪的德嫔又不肯说,咱们这线索岂不是断了?”
景后道:“算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况且觅晴已经死了,线索理该断了。德嫔不肯说,倒助了咱们。”
凌公公虽有些气馁,不过他马上回转道:“娘娘说得是,那幕后谋划之人断不会就此罢手,只要他再出手,咱们就一定能抓到他!”
她二人一边说着,这便走远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墙角处有一个身影,这会儿听了他们俩的话,若有所思。
且说方才景后突然到来,宁砚泠房里的小少使们登时走了个干净。
即便这会儿景后走了,房里也只剩下宁砚泠和绿袖。
不多时,刘一保也回来了。
宁砚泠问道:“她们回宫了?”
刘一保点点头:“我亲眼见着他们回去的。”
“那便好,你们也下去罢。”宁砚泠吩咐道。
绿袖便和刘一保一道出去了。
房里又只剩下了宁砚泠一个人,她想起方才景后对她说的话:
“我觉得你变了,以前的你不是喜欢自己去查么?什么事情都要自己亲手去试一试,那才是你。”
“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不是被人给害的么?如今害你的人还没有得到任何报应,你就放弃了?”
她还记得景后说这话时候的样子,眼睛有些泛红,嘴唇却有些发灰。
景后大约是失望透顶了罢,宁砚泠闭上眼睛,眼前又浮现出景后那张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脸。
于是,宁砚泠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回答方才景后的质问一般:“我不会放弃的,害我孩儿的仇,我一定会报的!”
她的话音刚落,只听外头有轻轻的叩门声。
“谁?”宁砚泠问道。
“姐姐,是我。”外头是刘一保的声音。
宁砚泠方才已经叫他们退下去了,可是刘一保却去而复返。
宁砚泠想起他自从慎刑司回来,便时常待在自己的房里。性格变化,比之先前竟判若两人。
而自己这段时日对他也疏于关心,于是宁砚泠收拾起心情,道:“进来罢。”
门轻轻地开了,刘一保走了进来。
他的面上写满了小心翼翼,宁砚泠看了竟有些难受。自从秀女所开始,刘一保就跟着她了,二人几乎可以说是生死相依。
可是如今他对自己,竟成了这个样子。他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罢……
宁砚泠想到这一层,方才有些难受的心登时就冷了下来。
刘一保出了慎刑司之后,就成了这幅样子。他在慎刑司里到底经历了什么宁砚泠不得而知。
可是他是为什么而进的慎刑司,宁砚泠再清楚也不过了。
她只是不愿意去回忆,再去揭开那一段痛彻心扉的旧伤疤。
事到如今,她和惊弓之鸟一般,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粉碎她那颗一遍又一遍崩塌,又一遍又一遍重建,到如今已经是千疮百孔的心。
就是因为这些欺瞒,让她变得难以再信任别人。
“姐姐”宁砚泠尚在兀自发愣,刘一保却突然跪倒在她的跟前。
“你这是干什么?”宁砚泠说着,却没有站起来,依旧是坐在椅子里。
“你有话要对我说?”宁砚泠问道。
刘一保点点头:“前些日子,我被抓到了慎刑司,后来是姐姐救的我。”
宁砚泠摇摇头:“抓你的人是霍明煦霍大人,放你的人是陛下,与我无关罢。”
“不”刘一保忙道,“我知道,是姐姐求的陛下,陛下才放了我,还有秦三儿。”
宁砚泠听了,还是摇头道:“抓你还是放你,那都是陛下的决定,我不过是说了我该说的话。”
“是我觉得我对不起姐姐。”刘一保突然哽咽道,“姐姐一定听说了我是为什么才被霍大人抓去慎刑司的。”
“可是,姐姐从来都没有问过我一句……”刘一保说到这里,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宁砚泠看他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心中竟然是出奇的平静。
她搜刮枯肠,竟然找不到什么话能来安慰一下刘一保。
人与人之间的悲喜,果然并不相通。
良久,她开口道:“我不过问,只因为我自己也没有听实话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