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砚泠谋划了好几日,如何在七夕之夜顺利出宫去,却发现怎么也避不开李太后设立在萱室殿的家宴。
凌宜公主还没有出嫁,每年的七夕,李太后都要在萱室殿设立家宴,遍邀京中勋贵之家的小姐,年年都是如此。
只是这家宴每年都只为了传公主的美名。故而那些勋贵千金不过为了在乞巧大会上衬托公主的心灵手巧罢了,久而久之,那些小姐们便觉得无趣。只有叶芷珊与公主交好,才年年都来。
去年,公主在宁砚泠的帮助下,在乞巧大会上赢得漂亮。今年没有人替她出谋划策,她自己心里也不愿参加。
所以,宁砚泠筹划了多日,最终还是决定待家宴结束后再出宫。虽说错过了最好的夜游的时辰,但好在七夕夜免了宵禁,大可以玩得晚一些。
谁知,到了七夕那天早上,萱室殿竟传出消息,李太后竟取消了晚上的家宴。
这可太叫人意外了,早有好事者去打听了,才得知凌宜公主竟是病了。也不许人进去探望,也不说是什么病。反正是身子不爽利,晚上的家宴都不能参加了。
李太后意兴阑珊,便取消了家宴。宁砚泠原先只听得李太后取消家宴的消息,喜不自胜。后来得知竟是为着凌宜公主病了,满心的喜悦之情登时化为愧疚不安。
她先前只觉得七夕家宴太碍事,怎么也绕不开。如今取消了,可是万万没想到竟是为着凌宜公主病了。她生出了“是自己胡乱祈愿,结果竟然导致公主病了”的想法来。
所以,楚皇来找她的时候,竟发现她一个人在房里偷偷地哭鼻子。
待问清了事情的原委后,楚皇只笑道:“你这是怎么了?往日的聪明劲儿哪去了?你还看不出来么,敏儿那是怕在乞巧大会上没拔得头筹,会挨太后的斥骂,这才装病的。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宁砚泠哭得抽抽噎噎的,可是细细想来似乎又是那么一回事,这下倒抹着眼泪笑开了。
楚皇替她擦了擦脸,笑道:“这下哭得跟个花猫似的,你这是怎么了?为着这点小事就胡思乱想的,还要哭鼻子?”
宁砚泠心里也觉得奇怪,最近几日总觉得心性变化甚大,喜怒无定的。有时候明明好好的,忽然大怒大悲。譬如今日之事,本也没甚么,可是自己突然就钻了牛角尖,只觉得心里又愧又悔,以至于痛哭不已,心里方才好受些。
这么一想,她心下大异,又不敢明着告诉楚皇。只好在心里宽慰自己,大约是在这宫里闷坏了性子,也许今晚出去逛逛就好了。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华灯初上,一架马车缓缓驶向北门。靠近北门的时候,不等侍卫招呼,驾车的小太监便自己停下来。
“车上是何人?这个时辰外出又是所为何事?”守门的侍卫问道。
驾车的是孟小晨,他一边儿掏出牙牌,一边面无表情道:“长乐宫内侍孟小晨送京都卫北镇抚司统领霍明煦霍大人出宫。”
“车上可还有其他人?”侍卫翻来覆去看了看牙牌,见没有什么问题,照例又多问了一句。
孟小晨道:“还有霍大人的公子,和随从婢女。”
“打起帘子瞧瞧。”侍卫道,孟小晨知道他要核对人数,便打起了车帘子。
里面只露出了霍明煦的脸,后面影影绰绰是一个青年男子并一个少女的模样。那小侍卫刚要探头过去看,霍明煦身子一偏,恰好拦在他面前。
“霍大人,这是……”那小侍卫不是很敢和北镇抚司统领叫板,只陪着笑脸道。
霍明煦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统领京都卫北镇抚司,守备皇城安全,难道你信不过我?”
“不敢不敢。”那小侍卫一拱手,笑道,“陛下召见霍大人、霍公子么?”
“哼”霍明煦一声冷哼,“事关机密,不得多问。”
那小侍卫本想巴个好,这下又讨了个没趣,便讪讪地还了孟小晨牙牌,又挥了挥手,放了他们出去。
孟小晨驾着车,出了宫门,仍是不疾不徐地走着。一直走到长安街上,这个点禁着车马。他只寻了个避人处,便停下了车子,对车里毕恭毕敬道:“公子,咱们到了。”
霍明煦不敢先出来,只紧着身后的人,悄声道:“陛下……”
却被那人瞪了一眼,霍明煦只得改口道:“公子,请罢。”
只见车上下来了一位长身玉立的公子,身着月白纱袍,竟是京都卫镇抚司的小旗服色。而那小旗的形容面貌,竟是楚皇!
他又搀扶了一个少女从车上下来,两人站在一起,俨然是一对璧人。
霍明煦笑道:“这衣服小儿从没有穿过,不过也是委屈公子了。”
楚皇也笑道:“不,是我委屈霍公子了。”两人想起这会儿霍蕴卓大抵正在长乐宫拿脚板磨地板,不禁都笑出了声。
霍蕴卓是霍明煦的独子,今年二十岁,是京都卫北镇抚司的小旗。今日他和父亲一起进宫觐见,父亲却让他带多一套京都卫的服色,他心里就觉得古怪。待到了长乐宫,拜见了楚皇之后,父亲竟叫他留下来!
李春福李公公还笑嘻嘻地对他道:“霍公子今日要立大功,就让咱家来服侍你一晚罢!”
这笑容,只叫他心惊肉跳的。这还不算,转眼间,楚皇竟然换了他的小旗服色,从内殿出来了。这时候霍明煦才告诉儿子:“陛下要微服出宫,你就留在这里候着罢!”
今夜可是七夕啊!霍蕴卓的哀嚎卡在嗓子眼,根本不敢吐出来,他早就和心仪的姑娘约好了要在清水河畔见面,这下是要爽约了!况且楚皇微服出宫之事实属机密,事后他根本就没的和姑娘解释。
气闷之下,霍蕴卓便在长乐宫的青石地砖上一圈又一圈地转圈子这便是霍明煦和楚皇所想的“拿脚板磨地板”了。
宁砚泠才不知道他们想的这些个怪损的主意,她梳了双鬟髻,穿了一身淡绿色的纱衫。这会儿正仰着脸,看那漫天的星河,眼里都是亮晶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