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日光景,内廷便带了刘一保来了。
“陛下有旨,将这小奴赐给娘娘。”内廷的冯公公也算是个老人精了,说话圆滑漂亮,尽拣好听的说,“这小奴原是在庄嫔娘娘处伺候的,因伺候得好,庄嫔娘娘便献给陛下。”
“陛下尽想着娘娘呢,这不,差老奴给娘娘送来了。”冯公公满脸的褶子,这会儿笑成了一朵花。
这番话可真是掺满了水,几乎没一句是真的。可是,宁砚泠也不以为意,她只看着刘一保
几个月不见,刘一保比先前清减了好多,下巴颏儿都尖了起来。模样也没有原先的白净,倒是黄瘦了不少。
这会儿冯公公在呢,两人都忍耐着。待冯公公一走,绿袖便自去关上了门。她心里气恼,越性将自己也关在门外,眼不见为净罢!
可惜她这番赌气的样子,宁砚泠竟是半分没有察觉。她现在,满眼里都是刘一保。
这关门儿的声音一响,刘一保就“砰”地一下跪下了。宁砚泠此时什么也不管了,她只蹲下身去扶他,不觉膝盖已经碰在了地上。
他们二人竟是相对而跪。
“姐姐……”刘一保抬起头,清澈的眼眸里含满泪水。他在庄嫔那里受折磨的时候,都没能掉下一滴眼泪。
这会儿见了宁砚泠,他这双眼睛便似开了闸的河水,汨汨流泪。
宁砚泠从怀里掏出帕子,替他擦眼泪,一面自己也撑不住,红了眼眶,却还勉强笑道:“傻孩子,哭什么?”
“姐姐,姐姐又,又救,救我一次……”刘一保哭得哽咽难言,“姐姐,姐姐为了我……”
他心里知道,自己能从庄嫔那里出来,绝不是方才冯公公说的那番谎话。事实是,宁砚泠在其中不知道又为了他做了什么事情。
庄嫔折磨他,他可以忍。但是一想到宁砚泠为了他,不知又做了什么事情,他心里便一阵一阵的难受。
宁砚泠一面替他拭泪,一面道:“傻孩子,别想那么多,以后只安心在这里住下罢。”
刘一保似是用尽全力一般,重重地点头,道:“从今以后,我为姐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宁砚泠忙用帕子掩了他的口,有些嗔怒道:“我救你出来,是想你以后能好好地生活,谁要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了!这些话以后休要再说!”
见她生气,刘一保便急了,忙道:“姐姐别生气,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这样才对么!”宁砚泠笑道。刘一保这才意识到宁砚泠方才是假装嗔怪他,他受宁砚泠感染,也露出了会心的一笑。
不一会儿,宁砚泠便召来了常嬷嬷,自带刘一保下去安顿。她自己则坐在房里,一时有些发愣。
前几日,她光顾着刘一保的事情,日盼夜盼的。其实刘一保说得不错,宁砚泠能把他从庄嫔那里弄过来,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不是对楚皇使用几句话术,就能办到的。
是宁砚泠先答应了楚皇的要求,这才求来的赏赐。
那么当日楚皇召宁砚泠,到底所为何事呢?宁砚泠此时托着腮,只暗自出神。
楚皇的心思她是明白的,唯一能让楚皇一次又一次有求于她的也只有丽嫔。
想到这里,宁砚泠不禁叹了口气。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过了三两天,这日下午,歇完了中觉,宁砚泠就带了绿袖往西配殿去。
“姐姐,何苦又来这里。”一路上,绿袖就嘟了嘴,小声嘟囔着。这后宫里,凡是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楚皇对丽嫔的别样心思。
其他的人倒还罢了,楚皇对她们皆是淡淡的。可是在绿袖看来,宁砚泠常常蒙楚皇宣召,是极有机会可以独宠的。
因而,她心里早存了心思,只将这丽嫔当作了对头人。平日里偶尔见了丽嫔身边的大良使觅晴,也总是不冷不热的。
觅晴心思细密,也早察觉了绿袖对她不善。因此这会儿见了宁砚泠和绿袖,她面上虽是带着笑,可是一举一动都拖沓得很。
她慢吞吞地向宁砚泠行礼,又假意笑问:“德嫔娘娘是稀客啊,今日怎么想到咱们娘娘这儿来坐坐了?”
绿袖听她话里夹枪带棒的,心下大为不满,便道:“我家娘娘忙得很,平日里自然没有时间来。不像有些人,整日盘在房里没有事情做的。”
这话里话外的就是暗示宁砚泠更得圣心,时常伴驾了。觅晴的功夫还不到家,一听这话,脸都垮下来了。
她心气颇高,原本对丽嫔是抱了满腔的热情和期望。没成想,丽嫔虽然艳冠群芳,却是冷面冷心,连楚皇特意来见她,她都同他说不上几句话。
这会儿听绿袖这么说,更是戳中了她的心病,因而她面上就更不好看了。
“绿袖,休得胡说。”宁砚泠瞧这觅晴脸上有着了恼的神色,她今日是有求于丽嫔的,犯不上得罪她身边的人,这便开口止住了绿袖。
绿袖被宁砚泠开口制住,只鼓了鼓腮,她转眼见觅晴气白了的脸,面上又露出了笑意:“姐姐,我年纪小口无遮拦的,还请姐姐不要放在心上,赶快进去通报一声罢。”
这话说得,叫觅晴虽是生气却又不好发作,只得气呼呼地转身进去通报了。
不一会儿,出来了一个老嬷嬷,道:“德嫔娘娘,里面请。”
“姐姐,我好像真的把她给气到了。”绿袖跟在宁砚泠旁边儿,悄声说道,“这会儿连面都不露,光叫个老嬷嬷来打发我们。”
“你呀。”宁砚泠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她拿绿袖,总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好在这老嬷嬷既老且聋的,竟是半分也没有注意到的样子。
宁砚泠这就进了丽嫔的房间,只见丽嫔正坐在房里闭目养神。
“姐姐正休息呢,妹妹来叨扰了。”宁砚泠忖度着,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开口道。
丽嫔睁开眼睛,只点点头。那觅晴便从旁边儿收拾出一个绣墩,放在椅子上,略有些生硬道:“娘娘请这边儿坐。”
说毕,没等宁砚泠坐下,她又出去了,大约是去泡茶。
绿袖看她这个样子,知道她还在闹脾气,便略有些得意地看了宁砚泠一眼。
宁砚泠只摇摇头,绿袖这样小孩子的脾性和把戏她倒不在意,她只是有些不知道如何同丽嫔开口讲。
丽嫔的冷,有别于一般性子冷淡的人。她是清冷,仿佛天上的明月一样,看着皎洁,却难以接近。
听竹轩那次算是个偶然,月光偶然沐浴在身上,却丝毫不会带来任何温暖。纵使夜夜仰望星空,昨日的月色也并不会叠加在今日的月色之上,夜夜都觉得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