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也瞧出来了是不是?你和老身不同国、不同姓,年岁相差甚远,却仍能看出这般相似的容貌,你可知这是为何?”
“我、我不知道……”
“因为你的母亲是我的姐姐,老身我——是你的姨母啊!”
李娇倩猛然一震,瞳孔有一瞬间的收缩,似乎心跳也要跟着停止,她惊诧地看着这个妇人,此刻她墨色的貂皮大氅刚好覆在自己的脚上,一种奇异的触感从脚边传来,那感觉就像是一支无助的凌霄花突然触到可供攀爬的树木,激动又不敢置信。
“皇帝!”而太后此刻也有些激动,“这孩子是那李朝李饶的女儿,她的生母便是前朝温媛公主的媵妾,也是老身杨家的宗室女,是老身家中庶出的亲姐姐。当年原本作为媵妾陪同温媛公主出嫁的应该是老身,可我那时年幼无知,不想嫁那么远,便在家里日日大哭大闹,姐姐从小十分疼爱于我,相貌也与我有五六分相似,于是便顶了我的名字出嫁李朝,这才让我留了下来,才有了今日的老身站在此处……”
李娇倩怔怔看着杨太后,脑中仍然是一片空白。她很小的时候母亲便过世了,对母亲的印象一直十分模糊,此刻突然冒出一个自称姨母的,居然还是魏国当朝太后,她结结巴巴“你”了好半天,才冒了一句:“你当真……是我的姨母?”
“不然呢,不然你怎么会长得和老身这般相像?孩子,可怜你母亲早亡,偏偏父亲又——”今日杨太后眼角的鱼尾纹似乎尤为明显,发红的眼眶也早已失去了往日贵妃的神采,连前襟上的暗紫色的寿字纹似乎也都在昭告着世人:自己只是一个无权无势、垂老宫中的妇人,只是来求一求皇帝饶恕自己久别重逢的侄女,仅此而已。而温子华冷冷地看着杨氏蹒跚上前:“请皇帝看在老身的薄面上宽恕这孩子,就由老身带她回宫好好管束教导,今后一定叫她谨言慎行,绝不会再有半点行差踏错!”
“好,就应太后所请。”温子华有短暂地沉默,但终于还是首肯,正当杨太后高兴地要拉李娇倩起来,温子华却突然冷冷接了一句:“来人,将李娇倩掌嘴三十,然后送往太后的云阳宫。”
此话一出,李娇倩刚刚扬起的嘴角顿时耷拉下去,她恨恨地扭头看向温子华的方向——确切的说是看向温子华旁边的姚今,而姚今也正冷漠地看着她。
李姚今,你记住,我今日所受的屈辱,来日必定要你加倍偿还!
李娇倩,抓紧你的救命稻草,今后最好别来惹我,否则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一番眼神交会,两人都已确认了对方的敌意,而早已将一切看在眼中的温子华,心中却已有了另一番打算。
次日雪过天晴,也不知是这皑皑雪色映白了长青宫的天,还是多日未见的阳光照亮了连绵的宫城,整座长青宫宁静又艳丽,洁白的屋顶,一根根冰晶透亮的冰棱长长短短地垂在檐下,赤色和墨青色的墙面仿佛被洗刷过,颜色格外青红分明,深绿色的松柏和整齐排列的冬青点缀出盈盈的绿色,似乎连宫女们灰色的侍女服上一圈兔毛边,都显得格外可爱。昨夜喝了不少酒的姚今倒是一早就醒了,颇有些酒量的她自然不会有什么头晕不适,看着侍女们毕恭毕敬地奉了最鲜艳的红梅过来她房中插瓶,又服侍她换上一身刺绣极其精美的正红色裹腰宫装,及腰长发只用一根白玉簪子固定在后面,两边长长的耳环上缀着闪耀的月光石,然而她并无心欣赏镜子里的自己,向侍女们打听到温子华已下了朝,便独自匆匆赶往明殿。此时一路上的积雪还未完全清除干净,她不得不每一步都走得用力小心,以免一不小心在众目睽睽下跌个狗吃屎,实在有损她小南国藩国主的赫赫威名。
“魏帝陛下!不好意思,没等通传我就进来了!打扰了!”姚今一张红扑扑的脸与身上的红衣相映成趣,衬得肤色格外白皙,她没穿披风,倒是系了一条纯白的狐狸毛围脖,只是路走得急了,那围脖已然歪向一旁,却显得人俏生生地格外明丽。姚今三两步冲进了明殿的书房到了温子华案前,笑嘻嘻道:“门口那位小公公好生尽责,我都说了和皇上是有过命的交情的,没有通传进去也无妨,他却死活不依,生生拽着我的衣服不松手——不过还请皇上不要怪罪他,更可以赏一赏他这份忠心才是。”
明明是你没守规矩冲进来,倒东拉西扯说得仿佛还还替我发掘了个好奴才似的。温子华微微一笑,见姚今是只身而来,便也挥手示意屋内众人退了下去。随即起身走下台阶,顺手拿了个手炉搁在她手上:“化雪的时候极冷,你倒是风风火火,披风不穿,手炉也不拿,这么赶时间?”
“我的人呢?”姚今不理他的问话,却将手炉朝怀里拢了拢,“之前你就告诉我大家都无恙,可到现在除了寻阳家两姐妹,我可是一个人都没瞧见,问她二人,她们也不知道旁人的下落。告诉我,其他人在哪?”
“自然,是在他们该在的地方。”温子华缓步走到殿中,看着外面明亮的阳光,慢条细理道:“今日阳光不错,外面化着雪,屋子里也亮堂。围炉煮茶是个不错的主意,不如一会儿你随朕去品茗一二?”
“皇上,卫燕呢?龙婉和李政呢?你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姚今的声音有些沉不住,“从江门大掌柜救下我的那一刻,我可是什么都听你的安排,你让我进宫我就进宫,让我跟你同乘龙辇我也乘了,我感念你多次救我,所以你的要求我都答应配合,但你也不能扣着我的人不放吧?这可实在说不过去了!”
温子华转身看着她,看着一身正红的她就那么娇小而倨傲地站在她面前,她像一只鸟,一只随时都要振翅高飞但却气力不够飞不太远的小鸟,他甚至希望她永远也飞不出这长青宫——温子华缓缓道:“朕没有不想告诉你,只是不想在这里说。”
说个话还要挑地点?你有这么矫情?姚今憋着一口气闷声道:“那你要在哪里说?”
“跟朕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