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但我那时已经来不及细想。
我急于逃离这座城市,逃离某个人。
骆子夜像是我的救命稻草,除了她,我不知道还能握住什么。
所以程梓墨的话尽管让我疑惑,终究我还是没有放在心上。
他做过脑部手术,之前也有过出格的行为,他这样说,或许依然是那个手术的后遗症在作祟不是吗?
抱着这样的心情,我和骆子夜踏上了飞往英国的班机。
那段时间,我和时岩一次都没有联系过。
他也没有联系过我。
最初我天真的以为,他或许会给我打个电话,就算为了他奶奶,他可能也会跟我联系的。
可是事实证明我错了……我自己也觉得好笑,错的离谱。他那么有钱,想找什么样的护工找不到呢?
现在摆脱了我,他说不定终于松了一口气。
并没有过多的行李累赘,我们两个轻装简行,踏上了这片从未踏足的土地。
英伦的薄雾一直弥漫了整个冬天,一直生活在港城暖阳里的我们,很是不适应这种刺骨的寒冷。
下了飞机已经接近深夜了,一路旅途劳顿,饥肠辘辘的我俩,面对迎面而来的一股寒气,几乎停下了步子,没有勇气再向前。
向前,只是一片举目无亲的寒霜,一个遍寻不到温暖的城市。
骆子夜牵起我的手,给我一个鼓舞的笑。我们两人的手都是凉凉的,她把我的手塞进自己的手套里,用手心仅有的温度,让我感到不再恐惧。
我心头一震……这样的骆子夜,怎会是程梓墨说的那样不堪?我到底要提防她什么?
下了飞机,置身在一群金发碧眼的老外里,只有乡音才是最亲切。骆子夜贴在我的耳边,笑笑说:“对了……小棠啊,我看了天气预报,说夜里伦敦会下雪……咱俩都没见过雪,等会儿一起出来堆雪人好不好?”
我看她一眼:“都多大了,还玩这个!”
“谁说长大了就不可以堆雪人?那你不喜欢的话,咱们对着大雪许愿吧,就像对着流星那样!”
“子夜!呵……别闹了!”我心头暖暖的,骆子夜的陪伴,或许是从今以后这异国生活里的唯一安慰吧……
在没有时岩之后,我只能学会坚强。
我怔了一会儿,使劲摇摇头,尴尬的笑笑,怎么到现在了,时岩的影子还是要在眼前挥之不去?
我本不该和他再有交集的。
我把手伸到后面摸了摸背包,里面是我们俩在英国第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是骆子夜费尽心思从骆太太那里争取到的。听说她和她大妈谈判了几次,要到了这笔钱,可是骆太太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只给了这笔钱的十分之一,说是剩下的以后慢慢打过来。
说的好听……打过来,谁知挨过第一年之后,第二年会是什么样子。
骆子夜像是深知我的心事,拍拍我的肩膀,对我笑道:“放心啦小棠,这里一切有我啊!我向你保证,你不会孤单的!虽然我大妈霸占了我爸爸留给我的所有财产,不过好在我爸当年还有几个忠心耿耿的老部下,他们在英国会照顾咱们的!”
“什么?”
骆子夜一脸得意,掏出电话在她眼前晃晃,“你不知道吧?其实陪你来之前,我早就跟他们打过招呼了,出了机场会有人来接咱们,在这里上学,也有人照顾咱们!说不定啊,都用不着你包里那些钱!”
我看着她,瞬间感觉轻松不少,脑中恍然又显现出时岩的身影,不若之前那曾为我遮风挡雨的样子,却是越走越远的背影,淡出了我的视线。
或许,就此错过,便是对双方最好的安排,是命运为我们选择的,最大的救赎。
我的思绪还飘在半空,却被骆子夜一声惊叫打落在地。我呆呆的看着刚刚还自信满满的骆子夜,现在却满面惊恐失措。
心头不好的预感骤增,我紧紧抓住骆子夜的胳膊,感到自己的手也在不自觉的颤抖。
“发生什么事了?”
“混蛋……这帮吃里扒外的家伙!”骆子夜狠狠摔掉电话,紧咬着嘴唇,面目狰狞,全然不是刚刚的温和。
“到底怎么了?”我害怕她这个样子,心里的不安有增无减。
“那几个人统统被我大妈收买了,全部调回了港城!我这里……这里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了!”
“那些都是我爸爸的老部下,他们居然不顾情分这样对我!”
骆子夜几乎是喊出了这些话,不顾周围异样的眼光,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我从未见过她哭的这样绝望,即使骆先生的离世,对当时那个年轻的女孩子,都没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或许这就是独在异乡的悲凉……当周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人总是很容易就被触到那根崩溃的警戒线。
这大概是她始料未及的,是她百密一疏的失误。
“没事的,子夜……”我慢慢蹲下身,试着扶起她,“别这样嘛!本来我也没指望在这里可以过什么大小姐的日子啊!没有人接,我们自己走,没有人照顾,我们自力更生!”
我拿下背包,推在骆子夜跟前,笑笑说:“别担心,咱们有钱的!等安定下来再去找几份零工打,生活肯定不成问题。别的留学生不都这样过的嘛!”
骆子夜平复了一下情绪,目光中的仇恨,像一簇簇冒着蓝光的火苗,燃在墨染的夜色里。
“我不会放过他们,不会放过她……”骆子夜咬牙切齿,声音低沉却带着几近爆发的力量。“那个老女人,夺了我的财产,把我赶出港城,不就是想看着我死?呵……我才不会死,我不仅不会死,我还不会放过她!”
我一怔。
赶出港城……看着她死……
我心跳骤然加快,原来骆子夜并不是真心想要陪我出来留学,而是,她自己在港城也没有了立足之地。
“算了,子夜……”我挎着她的胳膊,慢慢走出机场大厅,“咱们先安顿好自己,其他的慢慢再说,好吗?”
话音未落,我们眼前闪过几个黑影,像是一阵狂风砂石,卷着暗夜的邪恶,抽打在我们身上。
我反应不及,只觉得一股力量将我和骆子夜强行分开,我的胳膊一阵酸痛,脚底一软摔下去,额头正磕在坚硬的地面上。
耳边是骆子夜的尖声叫骂,我想努力抬起头,却被几道强光刺的连眼睛都睁不开。
我下意识的紧紧裹住自己的衣服,可那几人似乎并非想要侵犯我们。恍惚间我看见那几个袭击我们的人狼狈逃窜,然而待到反应过来时,身上的背包已经不翼而飞。
我踉跄着寻找骆子夜的踪迹,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也像我刚才一样摔倒在地,好像崴了脚,挣扎了几次都站不起来。
“可恶……可恶!”
骆子夜愤怒的拍打着地面,事发突然,又不是在机场里面,我们都不知该向谁求救,甚至连那些人的样子都没看清楚。
“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我匆忙跑到她身边,细细的从头到脚看着她,“还好,就是一点皮外伤……”
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刚刚遭遇的事情,我蹲坐在地,愣愣的出神,肩上空空如也,两人的行李,都已经七零八落。
泪水不争气的涌了出来,寒风扑面,我感到皮肤像是在遭受凌迟,冷的刺骨。
“小棠……”骆子夜握着拳,身子在微微颤抖,“我们被抢劫了……快点报警!”
我环顾四周,机场外的小路上,四周黑漆漆一片,午夜时分,本就人迹稀少,现在这里更显得荒凉恐怖。
就算报警,又能说什么?连那几个人的样子都没见到,连穿的什么戴的什么都无法描绘……况且,手机也被他们抢走了,拿什么报警?
我扶起骆子夜,拍拍她身上的泥土,勉强吐出两个字:“走吧……”
骆子夜突然甩开我的手,一滴眼泪从她倔强的大眼睛中悄然滑落,好像一颗被抛弃的音符,谱写着作为异客的哀歌。
“是她……一定是她!”她激动的大吼大叫,“小棠,一定是那个老女人!”
“你是说……骆太太?”
“除了她还会有谁!”骆子夜的指甲深深抠进手心,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着,眼睛死命的瞪着远方。
远方能回应她的,却只有沉沉雾霭,和一个看不清的未来。
我心头一凉,如果是骆太出手,必是要置骆子夜于死地的狠绝……而我,也只能是她们家族纷争中一颗死不足惜的棋子罢了。
而奇怪的是,我在那一瞬间想到的并不是自己的安危,反而有些悲凉的想着,如果真的会出事,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时岩……
再也见不到时岩,再也不会有他温暖宽厚的手掌搭在自己肩头,他的指尖再也不会传递给我不顾一切的勇气,我的耳边再也没有他低沉宠溺的声音重复叫着我的名字……
我突然感到后悔,一种想哭的酸楚涌在鼻尖,而我没有吞回去的勇气和魄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