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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人】

瓦城风云录 黄力钧 3772 2024-11-19 05:46

  我们家姓贺,父亲是做丝绸生意的,生意做得挺大,当时瓦城最大的一家纺织厂便是我们家开的。父亲的爸爸,也就是我的爷爷,在我还未出生之时就因病过世了,父亲怕奶奶一个人孤单,所以便把她接过来跟我们一块儿住,我们一大家子其乐融融,过得十分舒坦。而母亲也是一个特别贤惠的女人,操持着家里的大小事务,可以说父亲主外,她主内,把家里的一切都搞得井井有条。父亲常说,这一辈子能娶到母亲为妻,真是三生有幸之事。

  至于我,身为贺家唯一的血脉,在家里包括父母亲在内,家佣仆人更是不用说,每个对我都是宠爱有加,以此养成了我当时飞扬跋扈的性格。至少在七岁之前,我是很幸福的,而且是无比的幸福,甚至娇惯。走到哪里都显得风光无限,谁看到我无不是堆满了笑脸,一口一个小少爷的叫我,想尽办法逗我开心,巴结着我。

  父亲在当地也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生性耿直,乐善好施,不管熟络的还是不熟络的亲戚朋友,只要是经济上有困难,父亲都乐施援手,毫不吝惜。但是广结善缘的他,并没有想到最后会落得个如此凄惨的下场……

  当时瓦城内的大小帮派不计其数,鱼龙混杂,其中相对来说,红山会势力最为壮大,他们的领袖人物是个狠角色,江湖上人称“任公”,他敢作敢为,作风冷血,凶狠中又富于手段。很快,他便兼并了瓦城内的所有帮派,出现了当时红山会一统江湖的局面。

  刚结束了帮派战乱之后不久,任公便颁布了一项“政策”:在瓦城境内的所有商户必须每个季度上缴5%的收入作为“地保税”,以保商户们的生意兴隆,土地平安。这条所谓的“政策”发布之后,立刻在瓦城掀起了轩然大波,商户们都对红山会这种变相收保护费的做法相当不满,所以他们纷纷到政局子里控诉。但没想到,任公早就买通了政局的几个关键掌权者,承诺会在“地保税”中抽出相当一部分钱作为他们的“慰劳金”,而那些政局官员还正愁找不到一条捞钱的渠道,所以当即允诺对此事睁一只闭一只眼,双方一拍即合。但尽管这样,商户们仍旧不想任人宰割,所以为了保护自身的利益,一个个都摈弃了平日里的勾心斗角,出乎意料地团结起来,并同时推举我父亲作为商户代表。原因有二:一是父亲刚正不阿,公平诚实,这就保证了他绝不会在私底下出卖大伙儿的利益;二是他素有威望,态度强硬,软硬不吃,绝对不会在恶势力的威逼利诱下妥协,是一个可以仰仗和信赖的人。

  有鉴于父亲在瓦城也是德高望重、响当当的人物,并凭借数年下来的积累,在当地也有着不小的势力,所以这一度让任公很头疼。他三番五次地派人到我们家作协调工作,想好生相劝,希望父亲别这么固执,大家各退让一步,一起静下心来想一个折中的方案出来,毕竟他手底下还有这么多人要吃饭……但每次来的说客无一不都是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就被父亲轰出了家门,父亲对自身的原则和代表的立场丝毫不肯退让半步……

  “贺先生,任公晚上想约您在青外楼吃一顿便饭,一同商谈一下商户们上缴地保税的问题。”来的人毕恭毕敬地递上了请帖,“您看您是否能赏光?如果您能来,这真是我们红山会莫大的荣幸。”

  “我看就不必了,这根本就没什么好谈的,你回去告诉任公,地保税是一毛钱也不会给你们的。我们商户个个赚的都是自己的辛苦钱,凭什么要上缴一部分利润给你们这些社会渣子,这根本就是荒谬!”父亲怒涨着脸,义愤填膺地拍了一下桌板道。

  “贺先生,讲话别这么难听,不然大家的脸面谁都挂不住,到时候撕破脸,后果可就很难说了…”

  “你少给我来这套,我贺蛟龙经商数十年,什么风浪没见过,我做任何事情都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天不怕地不怕,更不会怕你们这帮乌龟王八蛋子。你马上给我滚出这里,再不滚我让人打你出去!”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把你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任公的!那我先告辞了。”说完,此人便拂袖而去。

  经过此次事件后,很长一段时间,红山会再也没有派人过来找过父亲。商户们知道这个消息后,都乐观地估计到,帮会的人只不过是一些欺软怕硬之辈,只会嘴上耍耍狠而已,看来他们选贺蛟龙为商户代表是找对了人,再过不了多久,这件事就将不了了之了……

  但又有谁会想到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计划正在悄悄地酝酿中……

  那天是热闹非凡的元宵节,趁过佳节之际,父亲在工厂里搞了一个庆功晚宴,以此感谢工人们平日里为工厂付出的辛勤汗水和劳作,并希望大家能够再接再厉……被邀请参加晚宴的,除了丝绸厂全体的员工,另外还有父亲的一些心腹好友和众多兄弟,大家难得欢聚一堂,好不热闹。

  “贺大哥,我罗赤儿第一个先敬你!我罗赤儿是个粗人,如果讲错话了,还请大家不要见怪。四年前,我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一个人都不认识,要不是贺大哥的收留,我想我早就饿死在了大街上,所以从那以后,我就对自己说,我这条命是贺家的,哪怕要让我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只要我眉头皱一下,我罗赤儿就他妈的是个孬!”话毕,这个大黑脸汉子一饮而尽。

  “好兄弟,干!”父亲红光满面,意气风发。

  “贺老板,这杯酒我得敬你,感谢您平日里来的照顾,要不是有你在,我那小破厂早就倒了。”

  “哎,别说这种客气话,都是自家兄弟,理应互相照应一下的。”

  “贺老板,我敬你!”“贺大哥,我敬你一杯!”大家一一不断向父亲敬酒。

  “呵呵,好了好了,大家随意啊,都别客气。”父亲招呼着大家。

  酒过三巡,正当大伙儿喝到最高兴之时,突然有人醉意熏熏地说道,“哪里来的汽油味这么重啊,还是我酒喝多了,鼻子失灵了,不对…应该是跟狗鼻子一样灵敏了才对,哈哈。”说完,那人自己都被逗乐了。

  此刻,正是气氛极佳的时候,尽管的的确确有奇怪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但大家似乎都并不在意,继续着自己的乐子。可是,这股淡淡的汽油味还是引起了父亲的警觉,他放下酒杯子,赶紧冲到窗口前一探究竟。而我见父亲神色如此慌张的样子,也下意识地跟着他前去,当然我只是因为好玩和好奇。

  当我们从窗口往下看去时,亮盈盈的月光把底下围着的众多人照映得若隐若现,为首之人头戴礼帽,手持一束火把,看到父亲探出的身子,猖狂地喊嚷道,“贺蛟龙,今天就是你的死期,这是你一直以来跟红山会作对的下场!”紧接着,还未等我们作出任何回应,便毫不留情地把手中的火把朝我们的楼层间掷来。

  刹那间,火光由一点而起,并迅速的大片大片地着了起来,再加上房子里堆满了成堆的布料,很快整座工厂就跟火焰山似地燃烧着。看到这光景,大家都惊恐万分,但还并未失去理智,于是各个都夺命地涌向几个出口。但谁又料到,房子的所有出路——门和窗户口全都被粗粗的大链条给封锁了,根本就没有人能逃得出去。此时此刻,哭喊声连成一片,大伙儿自知已是无路可逃,都抱头相拥痛哭着。有好多人,由于吸入了过量的浓烟已经是昏厥在地。母亲一手抱着我,一手捂着我的嘴巴,紧紧地跟着父亲寻找出路,但哪里还会有活路……在一个走廊道口上,我不幸被跌落的一个横梁击中面部,接着便不省人事了……

  诺大的工厂,一夜之间灰飞烟灭,恍然变成了一座废墟,一百多条性命全都葬身在了这片火海中,救火人员足足花了三个多小时才扑灭了这场大火。据说,当时清理现场的时候惨不忍睹,全都是一具一具烧得焦黑的尸体,其中看到一具尸体的手直直地指着一个方向,然后他们循着在一个狭小的地下煤洞里,找到了当时濒临死亡的我,而我也是这场大火的唯一幸存者。

  奶奶那天晚上刚好身体有点不舒服,在家里呆着休息,没有去参加宴会,所以才侥幸躲过了这场浩劫,我在医院昏迷了整整两天两夜才被抢救回来,并且我的右半边脸重度烧伤,等于说是毁容了。奶奶在床边一直守着我,哭得几度昏厥。

  此次的火灾惨案,给瓦城上下都带来了不小的震动,几乎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都在不断跟进这个事件的最新报道,毕竟这牵涉到了一百多条人命。但折腾到最后,此次火灾事件定性为:工厂不正规的操作,导致的起火原因,属于突发性的意外事件。当局在事发后的第八天正式对外公布……

  这件事情对商户们的触动极为深刻,再加上父亲死后,他们便犹如失去了主心骨,于是便纷纷树倒猢狲散,个个都极其主动地把每个季度的地保税上缴给红山会,这让帮会连派去商户那里收钱的人力都省下了。此外,一些平日里与父亲“相交甚好”的朋友们和不少受过父亲恩惠的亲朋好友都跟“失踪”了一样,谁也不愿再多过问贺家的事儿。大家一个个都明哲保身,选择沉默,怕是稍有闪失,便会引火上身,下场就如同父亲一般惨烈。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深秋的季节,猩红的残叶不断地飘落下来,打到了我的头上。奶奶和我,一老一少,颤抖地站在父亲和母亲合葬的坟头上,我哭得很厉害,并且紧紧地拉着奶奶布满皱纹的手,奶奶仿佛老了十岁,尽管才五十几岁的妇人,但就这么几天的功夫,她沉沉的黑眼袋,垂老得吓人。除了我俩以外,没有一个人过来拜祭一下,哪怕是一个人…此时此刻,荒芜的山头显得更加的空旷和落寞……那个时候,我第一次知道,人,就是这么现实。(全本小说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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