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子后来又找了我几次,让我跟他一起干,我都拒绝了……
我把以前攒的钱都用来买了一台电视机,每天的生活状态就是一边喝二窝头一边看电视,饿了就去家对门口的小摊吃一碗阳春面,困了就直接靠在床头睡觉,有时候甚至连电视都懒得下床去关。而当我睡到实在睡不着,恰巧同一时刻电视节目也都播完了收不到任何信号时,我就会盯着天花板发呆,什么都不想。这样颓丧的生活一直延续着,只有在一个星期的某一天,我才会洗个澡,稍微整理一下自己的仪表仪容,因为那天我要去看二炮。说起二炮,他的病一直就没有好转的迹象,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天,我又提了一些东西去看望二炮。门没关,大敞着,刚一进屋我就看到二炮妈在掩面偷偷地哭泣,而二炮正鼾声如雷地躺在床上睡觉。
“怎么了?”我问。
二炮妈抬起头望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又低下头继续抽泣着。
缓了缓,她才说道,“二炮…二炮的病已经越来越严重了…每天没来由地就会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打滚,喂他吃什么他都吐。到了夜里,他会突然惊醒过来,然后就像一个疯子一样在那里大喊大叫,不管我怎么喊他,他都不应。呜——”
“带他去看过医生了吗?”我问。
“看过了,医生说,他这里已经没有办法了,也许出了瓦城,去外边看这个病还能有点希望,但是要花很多钱。”
“大概需要多少?”
“要五万块。我上哪儿去找啊,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呜——”二炮妈又是泣不成声。
我不吭声了……
过了一会儿,我告辞了二炮妈,便离开了他们家。
出去后,我直接打了部车就往谷子那里赶,而谷子那个时候早已经不住在三里庄了,因为他现在的身份不同以往,如果一些杂七杂八的人在家里进进出的,被奶奶看到了一定不太好,考虑到这点,他就搬出去住了。
他和张超在“三华院”租了一套厢房,一进屋就是一个堂间,另外还有三个大房间,靠西边的是谷子住的地儿,而东边的是张超住的,剩下来的最大的那个房间据说是他们平时大家聚在一起讨论事用的。我以前来过他们住的地方一次,但这么长时间下来,我也就来过这么一次……
“呵,你小子怎么今天有空到我这儿来转悠了?”谷子见到我问。
“有事找你。”我说得很直接。
“你的回答让我很伤心哎,难不成没事儿就不来看哥们儿了啊?”
“我是来问你借钱的。”
“行啊,小意思,要多少?”他说着就去裤兜里掏钱。
“五万块。”我脱口而出。
他一听一下子脸色骤变,“五万块?你开玩笑啊,你他妈的是不是借高利贷了?”
“二炮要去外地看病,我需要这笔钱。”我说。
他沉吟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道,“这个钱本来是有的,但前几天刚好都被我投到了一家新开的录像厅里面去了,你也知道,买那些设备真是贵的要死,再加上个租金和装潢费什么的…”
“好,算了,没事儿。”
“我操!你急什么啊,说了不帮你了吗?要不这样吧,录像厅你去当老板帮我看着,赚到的第一个五万块钱你就先拿去急用,怎么样?这几天我还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帮我看场子呢。”
我略微想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行!”
临走之前,我又“吹捧”他道,“对了,听说你们这拨人最近混得不错啊,打谁谁挂彩,特别是你啊,很能打。”
“听谁瞎说的啊,我压根儿就好久没动手了。你说这一般的人吧,我随便拿一把菜刀在他们面前刮一下胡子,就把他们给唬住了,还用得着我出手吗?哈哈——”他得意地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
谷子还是这么爱开玩笑,似乎一切都没变,真好……
第二天,我就去接管了谷子在巷口新开的那家“南华”录像厅,在这之前,路南是没有录像厅的,所以这家录像厅一开张后生意就特别的红火,再加上我们的片源非常的丰富,无疑是迎合了各类观众群体的需求,不过这说起来,还真是多亏了谷子他爸有这方面的渠道关系,每次他都能托他在外地做生意的朋友,购来各类最新的录像带供我们放映。
我们把录像厅共划分为两个散客厅和八个小包间,小包间一经推出后,可以说是达到了供不应求的地步,包间的预定排期从来都是满的,很少会有落空的时候,小包间的优势就在于环境好,隔音好,服务好,不仅能看录像,还能做其它很多事情。
不过南华最麻烦的问题就出在散客厅,虽说看的人也挺多,但那些人大多鱼龙混杂,乌烟瘴气,几乎说是什么人都有,并且整天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大打出手。南华开业的第一个月时间,重伤或者被打残的人就已经发生好几起了,每次出事后,有关部门都要过来做一下笔录或询问盘查什么的,非常麻烦。
我也想过把散客厅全都改成小包间,但是把投入成本和所得仔细一算,散客厅还是有留着的必要的,它跟小包间刚好形成了互补的优势,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出得起这个钱到包间里看录像的。
另外,在管理录像厅的这段期间内,我还有幸认识了一个人,他正是当今瓦城道上的一个响当当的人物,齐盟会白堂口老大——七爷。当然,最一开始我是毫不知情的,在此之前,我只是只闻其说,而从未见过他本人……
那天,我正呆在二楼的办公室里看账表,突然间就冲进来一个人,一见我便没好气地问,“你是管事儿的吗?
“是的。怎么了?”我说。
“我想要订今天晚上的一个小包间,但是你们的人说早几天包间就被订完了。然后我就说能不能通融一下,我给你们两倍的价钱,留一个房间给我,可那小子居然说就算付十倍的钱也不给房间。”他怒气冲冲地说了一溜通。
“是的,这话是我教他们这么说的。”
他一听脸更横了,“小子,你别给脸不要脸,你知不知道今天晚上是谁要的这个房间?”
“不好意思,预订包间一向是先来先给,这是原则,不管是谁!”我说。
“行!你有种!”他指着我。
随后只听“呯”地一声,他把门关得脆响。
两个小时后,又进来了一个人:他拄着一根褐色柺杖,腰杆却很笔直,就像枪杆子一样;他的头发虽是黑白参半的,但却用摩丝打理得十分整齐,另外他的眉心股处有一道极深的竖纹令人印象深刻。
“小兄弟,你好!”他友好地先伸出了手来。
“你好!”我自然也是大方地回了礼。
“今晚我想要个房间,跟我一个朋友谈点生意,不知道可不可以?”他开门见山道。
“呵,这么多地方,你为什么偏偏要上我这儿来谈呢?”我笑了笑问。
“我有一个习惯,就是可以给我带来好运的地方我就不希望再有所变动,前两次的生意我都在这里顺利谈成了,所以我希望这一次也能给我带来好运。”
“如果你能早两天过来预订,我相信就没有这么多麻烦事儿了,但现在,我只能说一声很抱歉。我还是那句话,先来先给,这是原则,不管是谁!”
他不说话了,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看…我想他一定没有料到我会回绝的如此坚决,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这个时侯,虽然我凭直觉就可以断定此人一定来头不小,但我还真是不怕他……
他盯了我好久,忽然又开口道,“前些日子我跟一个老朋友吃饭,饭桌上他有一个手下无意中提起过,路南有一个脸上有疤疙瘩的人,胆色过人,而且很有头脑。我现在猜,他说的应该就是你。”
“呵,是吗?”我回应道。此刻,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个人的影子,但也并不是很肯定……
“那好!今天这件事就算了,房间我也不要了。”
“谢谢。”
他刚要转身离开时,又扭过头来道,“你说,我们能不能交一个朋友?”
“当然,可以。”我还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心理不由地提防着他……
“很好。那今天我先走了,小兄弟,以后再来找你。”
“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我在他背后喊了一句。
他听到后把脸又转了过来,嘴角的一撇笑意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自信,“你可以叫我七爷。”
从认识七爷的那天起,他大概每隔一个星期,必来我这里一趟。在跟七爷不断打交道的过程中,我从最一开始对他的防范慢慢转化成了一种敬佩。一来二往,我们很快便成了忘年交,他对我也很是欣赏…有许多次在吃饭的时候,他的口风中总是有意无意地透露着想把我拉进白堂口帮他做事的意思,但只不过我素来对大帮会没什么好感,所以总是好言谢绝了他……
时间过得很快,我每一天都在录像厅忙碌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我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想尽快能攒够五万块钱给二炮看病。但是直到有一天,这些钱已经失去了它本身的意义:因为二炮死了……
二炮是亲手死在他母亲手里的,据说那天,二炮妈实在是不忍心再看二炮这么痛苦下去了,便在一时冲动之下,拿起一把剃须刀把二炮的喉咙割了,然后自己也自尽了……
9月5日是二炮的葬礼,大部分以前菜刀队的兄弟都赶去送了最后一程,唯独我没有到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全本小说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