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的夜晚,程峰家里的电视机是关着的,荧幕上反映着程峰落寞的倒影,他默默地坐在沙发上。他环顾家中,明知已失去了雅琳和邦邦,仍要查看他们是否真的不在,过份的宁静让他发疯。
程峰翻出珍藏在家里很久的威士忌,暗红色的液体缓缓倒进玻璃杯中,像鲜血般。他走近冰箱,他拿出冰格,倒了几颗冰进酒杯。程峰突然看到冰格下面冰冻了一张雅琳自己拍的婚纱照。
那是雅琳自己一个人去影楼拍的,很明显雅琳旁边留了一个空位。程峰看着雅琳笑脸如嫣,心中抽痛了一下。程峰翻过照片,背面是雅琳的字迹:我怕有一天我会变老,不再美丽。我怕有一天不再是你心中最美,被你嫌弃。我要冰冻起我的美丽,留着让你回忆。
程峰拿着照片的双手开始颤抖。他想起那一天雅琳乞求的眼神……
雅琳看着婚纱店橱窗里的婚纱,露出渴望的神情。这是女人的本能,对婚姻的幻想:“阿峰,你想不想见到我最美的样子?”
程峰看一眼橱窗里的婚纱,知道了雅琳的心思:“你现在已经很美了。”
雅琳不依不饶:“但不是最美的,女人穿上婚纱的时候是最美的。”
程峰假装深情,刻意放柔声音:“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美的。”
雅琳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却被程峰拉着离开。雅琳仍不停回头张望,无限依依不舍。
程峰再次被回忆刺痛,他拿起电话,再次按下雅琳手提电话的号码。电话当然是没人接听,传来他怀念着的熟悉声音。
雅琳留言信箱:“何必呢……我是雅琳……我现在没空接你电话……请你留下口讯……有缘份的话……我一定会回复你……”
程峰把电话握紧,用力的贴近耳朵,轻声细语。没有开着的电视机荧幕倒影见雅琳早已站在程峰身后。
程峰情深款款:“雅琳,你知道我从来都不信鬼神……刚才村长说回魂夜那个晚上,你有可能会回来见亲人最后一面……你会回来的吧?”
程峰已按捺不住,对雅琳的思念一天比一天深,他声音沙哑起来,久久未能平伏:“我知道我现在没有任何立场提出要求……但是……请你让我再见你一面,可以嘛?人真的只有失去才懂得珍惜,才知道最挂念的是你,才知道自己是这么自私……雅琳,答应我,明晚回来,好吗?”
程峰低下头,光管的白色光线把屋子照得通明,唯有他的内心,是任何光线也照不到的。程峰不慎把杯中的水撒在手上,他连忙用手擦,原来已经变得那么冰冷。难道爱情也一样,慢慢变得再没有温度?
雅琳早就站在程峰身后,听着程峰对自己的真情告白,她终于哭了出来:“……如果我没有离开你,你还会说出这番话吗?你这么爱面子……应该不会吧…如果你早点懂得珍惜我,或许我就不会死……是吗?”
雅琳站不稳了,无力地跪在程峰面前,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如此伤心,当日那一剎那的冲动,原来只会令对方更加伤心。但自己想要死时,不就是要令对方伤心吗?人往往都是矛盾的,为何,现在比死更难受呢?
雅琳声泪俱下:“我曾经试过恨你。但是,轻易放弃人生、放弃你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恨你?峰,我很后悔……因为你一句气话,我竟然从天台跳了下来……”
程峰彷佛听到雅琳的说话一样。终于崩溃了,一拳用力打在墙壁上,好像要将一辈子的眼泪都在顷刻间倾泻出来。
雅琳看见程峰一拳拳打在墙上,拳头红肿、抽搐着,自己却只能站在他面前,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雅琳带着泪,伏在程峰身上,紧抱着他。
这一剎那,二人的心连在一起,雅琳痛哭着,一人一鬼在斗室中缠绵紧抱痛哭,一个她最心爱的人,可惜现在已是阴阳相隔、人鬼殊途。他们之间永远隔着“灵”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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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后,程峰总会给自己一个坚强的理由,然后带着希望走出那扇属于家的门。然后再伤痕累累回来,他的伤来源自己,来源于雅琳,来源于他们阴阳相隔而永不得相见。
又一个白天,程峰仍拿着相片四处寻找,寻找那个雅琳最喜欢的地方。程峰经过那一间婚纱店,停下步,昔日与雅琳的回忆再次涌现。
黑夜悄然而来,车水马龙的**大型购物中心上华灯盛放,程峰漫无目的地随着人潮走,如行尸、如失掉灵魂的躯壳,迷失在闹市的五光十色中。红尘白浪两茫茫,他追踪着雅琳昔日走过的足迹,或许,他想寻回跟雅琳一起的时光,从前留下的片段、气味、笑声、一切回忆…
程峰转向一个街口,迎头撞上一对老年夫妇,他们身上是颜色鲜艳的情侣装,手牵着手,挡着程峰去路。
程峰望着这对恩爱的夫妇,他们仍紧握着对方的手,向着程峰微笑,相握的手不曾放开,程峰羡慕地看着他们。
若雅琳没有死,他会全心全意,努力地爱着她吗?十年后、二十年后,无论多久,他和雅琳都会像那对老年夫妇一样,不理时光的流逝,仍然抱着那第一天认识对方的期待、喜悦和热炽的心情,携手迈向人生的终点,对吗?
中山路步行街里永远是人潮涌涌,程峰独自走在夜市里,放眼过去三三两两的人,都是成群结队有伴侣,而自己却孤身一人。在热闹的夜市里,衬托得更加孤独。
一个人拍了拍程峰的肩膀,是程峰的好友大根:“程峰!真巧,又在中山路步行街见到你!”
随着大根的声音,时空回到过去。
程峰、大根、雅琳坐在夜市的一个露天食肆,程峰和大根喝着啤酒。两个很久没有碰面的老朋友,畅怀、叙旧。大根坐在程峰面前,说个不停。雅琳在旁边百无聊赖,等着他们。
突然,雅琳皱了皱眉,她捂着胃部,豆大的冷汗滚落下来。
雅琳轻轻扯了扯程峰的衣服:“阿峰……我……我胃疼,你帮我去买胃药吧!”
程峰说得兴起,哪肯独自前去:“你自己去买吧!不见我和大根正在聊天吗?”
雅琳听到程峰的回答,心痛得厉害。
雅琳低声下气,声音虚弱:“阿峰,我真的很不舒服,你帮我买好不好?”
程峰不耐烦:“你很烦耶!都说了我很忙,走不开!”
大根看着雅琳苍白的脸:“阿峰,你女朋友好像很辛苦的样子。”
程峰无所谓,展现大男人的一面:“唉!没关系!女人不能惯着,让她自己
买好了。”
雅琳听到程峰说的话,脸色变得更难看。泪水不争气的在眼眶打转,雅琳强
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这个时候,胃疼已经算不了什么,心痛的感觉更让人难受。
雅琳捂着胃部,转身离开。程峰依旧和大根有说有笑,头也没回,完全无视雅琳。
雅琳离开以后,泪水终于忍不住的滚落。雅琳委屈地行走在中山路步行街里。
瘦弱的她如一叶扁舟,飘荡在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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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琳实在记不得她是如何回到家里,她只记得心疼远远大于胃疼。雅琳捂着胃部蜷缩在床上,苍白的脸没有丝毫血色。她睁开眼睛时,窗外透进了阳光,天已经亮了。雅琳转身看看身边,程峰倒在身边呼呼大睡。
雅琳赌气的转过身,背对着程峰。为什么他能毫无反应,为什么他一点都不紧张我?我在他心中到底算什么?雅琳越想越委屈,差点又要哭出来。
突然,雅琳留意到旁边的床头柜上放了好几瓶胃药。雅琳伸手拿起两瓶,突然开心地笑了。雅琳抱着那一堆胃药,就像抱着一只可爱的洋娃娃。原来程峰还是很关心自己的,只是他表达的方式不一样而已。
雅琳甜甜地笑:“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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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山路步行街越趋繁华,像谁都不喜欢白天。环岛路海岸旁的酒吧内坐着不少客人,小舒为客人的酒单忙得晕头转向。
村长正对着程峰娓娓说道,他的口吻严肃犹如专家般:“生忌、死忌、时八字、天道、地道、畜牲…就可以计算得到雅琳的鬼魂何时会回来!”
程峰和默默上身倾前,极专注地听着村长的话。小舒有意无意之间在他们身旁徘徊,神情关注。程峰、默默与小舒见村长屈指一算之后,村长拿起《黄历》,来回翻着书中数页。
村长:“如果我没有计算错误……”
村长又瞄着远远的挂墙大钟,压低声线:“雅琳应该会在今晚子时回魂!子时即是……”
默默:“你这个样子还真有几分像个老神棍!”
村长不满瞪着默默。
程峰:“那…那她会待在家中多久?”
村长皱了皱眉,微微仰头,眼睛朝上看:“我记起了……回魂的时间通常只有一个时辰……就是大约两个小时……这是我妈提及过的……”
程峰迫不及待:“那就是什么时候『开始』回魂?”
村长翻开早已准备好的“资料搜集”:“照书上所说,应该是晚上十一点至零晨一时……即今晚子时……”
程峰恍然大悟的点一点头,眼珠在转动,像在计算着什么似的。
程峰开始担忧:“那…如果她十一点后仍没有出现呢?那怎么办?”
村长叹气:“我又不是神,只是一个小小的村长”,他顾忌地看一眼默默。“我也只是听别人说说,不知道太多……”
默默:“程峰……我告诉你,当年我这胆小鬼老爸,明明知道见鬼的方法,
但是竟然不敢用来见我妈……真是耻辱啊……
村长尴尬,脸涨得通红:“乱说什么……只是那时候你还小,你后妈又……”
默默脸色一沉:“不是我后妈,是你的元配,是你自己在外面弄出我这么一
个私生女,不敢带回去见你老婆!
村长难堪:“……也有一部份原因……但是,你那时候还小,如果我这么做
了,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又不知道你和后妈能不能合得来……”
默默打断村长的话:“爸!”
村长以为默默终于理解自己了,期待地看着默默。
默默假装嫌恶,其实内心已谅解村长,只是默默性格天生别扭,很难说出原谅:“送你一个字!假!”
村长百口莫辩,委屈地看着默默,又无奈地看着程峰。程峰表示谅解,点了点头。
村长继续说下去:“但是,如果你真的在凌晨一时后也看不见她……那就证明你们缘份已尽了………”
程峰在村长解说后,思忖着:“缘尽……缘尽……”
默默听到这个词,停止了聒噪,也沉默下来。程峰深深吸了一口气,把眼前
的烈酒一口喝完,喉咙骤然烧起来,接着是肚子、胃部,都发着热,慢慢地整个
人都有被火灼的感觉。
程峰:“雅琳一定会出现,谢谢你!”
程峰站起来,村长微笑的拍拍他肩膀,对他作出肯定的支持。客人扬手,村
长又要回吧台继续工作。
小舒那条妒忌的神经线被触动,望着程峰步向洗手间,她无意地发现放在椅
子旁的一个购物袋。小舒好奇拿起来看,袋内是一套白色的婚纱,她着实有一剎
那的醋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