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老人家的家就在这座山深处。早已避开红尘纷扰,隐居世外的四位长者,平日便是守着半亩农田,五间竹屋悠闲过日。
柳仙姑是这座山上一棵千年柳树得道成仙,平日里就与四位老人家相伴,久而久之便生出了情谊,所以这次四位老人遇险,才会急迫得连礼数都不顾的直闯墨鸿云的梦境。
而那个中阶魔族,却是不知哪里跑来的,之所以来到这座平时根本没人来的山,只怕也只是路过罢了——就在与这座山再隔一座山的另一边,有一个人数过千的小镇。
四位老人,将义和阎珩乃是三星级灵能者,禄适和朝诗,则是已到先天之境的古武者,两人一个外家一个内家,也算是灵能者了。
将义,一头长过双肩的白发扎成一束,一张笑眯眯的苍老面容上,有一双看似慈祥和蔼,其实精明锐利的眼眸。身材比较高大结实,气质温文好似老一辈的高级知识分子,但是就在这祥祥和的气质中,又隐藏着迫人的气势。
阎珩,一头灰白的短发,一张严峻而多皱纹的面容,一双如刀的厉眼,一身威严的气势,外加高大魁梧的身材。性格比较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但从那双如刀厉眼中,能看出对后辈的疼爱与包容。
禄适,一头灰黑的短发,一张并不怎么显老的精神奕奕的面容上,有一双经常透着笑意,不过时不时也会闪过精明狡诈的眼眸。其人气质豪放爽朗,但又兼具沉稳威严之气。偶尔流露出认真神态时,气势宛如山岳般沉雄浑厚、不可逾越,压迫人心。
朝诗,鹤发童颜,微笑中每每都是慈祥温和,一双眼中尽含慈爱包容之情。其人气质高华温文,让人见之便知君子如玉该是何意。
墨鸿云在和洪荒神鹰、苍风白虎帮忙把人送到家后,又在四位老人家里坐了一会儿。期间不仅相谈甚欢,而且还从四位老人家的指导和讲解中,明了了许多战斗中的技巧。
当四位老人得知墨鸿云只是来旅游,并不是居住在此的本地人时,颇感失望——虽然之前听口音就有这样的猜测,但是事实往往比猜测更打击人。
但又在听她说起身边一个同龄人热衷古武,而且似乎颇具天赋时,又被挑起了极大的兴趣。
特别是禄适和朝诗,两位直到现在都还没收弟子的古武大家,在听说那个不断被墨鸿云赞叹来赞叹去的钦皓天后,便起了几分见见看,考虑一下要不要收徒的意思。
所以在墨鸿云即将离去时,五个人又相约了在她旅游完回家的前一天夜晚相见——四位老人舍不得就这么与这个深得他们喜爱的孩子分开,所以之前谈话时,四人已在视线相交时定了主意。之所以让墨鸿云最后一晚过来,不过是为了要趁着几天安排一些事情。而且,他们也想要“考察”一下的那个钦皓天的天赋,看看能不能让禄适和朝诗收为徒弟,毕竟这么一身顶尖的功夫,到老了竟然没人继承,也太打击老人心了。
等到事情都约好,四位依依不舍的老人终于肯放人了,再在被柳仙姑送出山后赔礼道谢了一番后,墨鸿云才终于打着哈欠回到了宾馆房间,实时已快到凌晨三点。
在苍风白虎嘀咕着她修炼不到家,那焚龙最后消失时留下的气息,竟然差点烧到了自己珍贵的皮毛的抱怨声中,墨鸿云困得边点头边换睡衣,随后倒头就睡,就连被子都是洪荒神鹰摇着头无奈地帮她盖上的。旁边,是苍风白虎气呼呼地背过身子,郁闷地用爪子刨地的身影。
而那边的住竹屋里,一看到送完墨鸿云回来的柳仙姑,一向不苟言笑的阎珩,竟少有的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柳仙姑,我为何不能收那孩子为徒?”
坐在一旁的将义、禄适、朝诗三人,也有些不解地看向柳仙姑。
刚飘到椅子旁坐下的柳仙姑,闻言苦笑起来。她低叹一口气,看着四人无奈地说道:“你们进入灵异界几十年了,除了今晚的火焰,可还在人世间见过什么火,能厉害到一下子把一个中阶魔族烧得连灰都不剩的?除了今晚的火焰,你们可还在人世间见过拥有那般浓烈的死亡、阴森气息,那般震慑人心的凌厉、毁灭气势的火焰?唉……”
柳仙姑说着再次叹息了一声,随后继续道:“这还不算,她身边甚至还有一只中阶仙兽、一只高阶仙兽任由差使,不、不,应该不止一只,只怕是她今晚唤来的就这两只而已。唉,你们可知我前去求助时还见到了谁?”
见脸色已有些凝重的四人皆缓缓摇头,柳仙姑苦笑着无奈地道:“迦叶尊者与阿难尊者,而且看他们相处的情形,只怕两位尊者跟在她身边的时间还不短。唉——这样的能力,这样的守护,你们觉得,这个孩子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稚子?”
阎珩、将义、禄适、朝诗对视了一眼,由将义缓缓开口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个孩子,其实是上界下来的?”
柳仙姑缓缓颔首,然后低叹着接了一句,“而且恐怕身份还不低。”
将义与禄适和朝诗对视一眼,看向垂眸沉默了的阎珩,摇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一时间,竹屋里一片沉寂。
许久,阎珩突然抬头看向柳仙姑,缓缓地开口道:“虽不能收徒,但平日里做些指导,应该不碍吧?”
柳仙姑一怔,迟疑了一下才回道:“应该不碍吧……不能拜师是因为会冲撞到那孩子在上界的师傅,太过不敬,而且她早有师傅,又怎么能再拜。指导——只是指导,应该不碍才对……”
迟疑着说完,柳仙姑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叫了一声,一下子愁绪全无,喜笑颜开。
“哎呀,阎珩,你下次问问看那孩子的意思,我看那孩子应该知道自己的事情,而且应该知道的还不少,不然不会那么回答。下次有机会你问问看,只要她答应了,那就是不碍了!”
笑开了的柳仙姑的话音落下,阎珩四人皆松了一口气的长出了一口气,随即听到彼此出气声的四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下次问问看吧,那孩子很聪明。”朝诗笑道。
“是啊,虽然不能正式收徒有些可惜,但如果那孩子答应了,那也算半个徒弟了不是?”将义笑眯眯地接道。
禄适则是与柳仙姑对视了一眼,皆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阎珩脸上含着一丝淡笑颔首,那双平时如刀般的厉眼,此时闪着一抹隐含期待的慈爱明光。
这边,墨鸿云还没睡多长时间,就被母亲从床上叫起来看日出去了。她咧了咧嘴,却是笑都笑不出来了,她真的好困啊!
所以在看见精神奕奕地跑来,兴致勃勃地拉着她一个劲儿的往前冲的钦皓天后,墨鸿云少见的闹了一回别扭——她鼓着腮帮子瞪着身前的钦皓天,心里气呼呼地想着,本来还想今天一早就告诉他好消息的,可现在她决定,不到约好的那一天,她绝对不告诉皓皓!绝对!哼!
脑袋往旁边一扭,墨鸿云鼓着腮帮子任钦皓天拉着走,小脸上还是气呼呼的,看得走在他们身边的大人们直想发笑。
壮观震撼的黄山日出后,旅游团便开始前往华国四大佛教名山之一,地藏菩萨道场的九华山。
然而,在众人兴致高昂的旅游时,却苦了跟着旅游团挨个游览着寺庙的墨鸿云——的身体,虽然她心里其实很高兴。
她瞅瞅旁边,一到山脚下便已来到了身边陪着她的迦叶和阿难,想笑一笑,却因为身体的疲累,最后只抽着嘴角来了个“似笑非笑”。
无奈地叹了口气,墨鸿云认命地揉了揉膝盖,拖着身体继续“前进”。
如来佛祖的金身像前,一进殿便看见佛祖的化身,正在对着她微笑颔首的墨鸿云,乖乖地跪拜师傅。
地藏菩萨像前,墨鸿云看着那笑容慈爱的虚无身影,傻笑着继续跪拜。
观音像前,墨鸿云继续傻笑着拜。
阿弥陀佛像前,拜。
大势至菩萨像前,拜。
药师琉璃光王佛像前,拜。
日光遍照菩萨像前,再拜。
月光遍照菩萨像前,继续拜。
文殊菩萨像前,还是拜。
……
等到九华山游览完了,要下山时,墨鸿云不仅要和前来送她下山的守山大神谈笑道谢一番,还要和路上碰见的众多神佛一一打招呼,还不能让身旁的人发现。
等到终于下了山,上了大巴车,饶是已经把净焰佛功修炼到了第一重天后期的墨鸿云,也受不住地瘫在了座位上,眼一闭,累得昏昏睡了过去。
旁边,刚刚跑上车,虽然累,却丝毫不减玩乐性质的钦皓天,刚想拽着墨鸿云陪他聊天,就发现他的好朋友已经睡着了。挠了挠头,钦皓天想想自己好朋友睡不饱时那吓人的低气压,最后决定自己还是乖乖坐着等她自己醒过来吧,他可不想惹得云云一整天都不理他!
柱山、琅琊山,期间夹杂的无数景点,等到旅游团终于到达可以乘船游览的千岛湖时,已离这七天旅游结束的时间不远了。
游船甲板上,墨鸿云抓着栏杆,透过栏杆间宽大的缝隙,望着那被游船甩在了身后的翠山绿水,嘴角上翘。
旁边不远处,尤泉正与他身边的一位老地理教师,指点着那些被游船抛在后面的座座小山、小岛,相谈甚欢。站在一旁的花韵柔,时不时也会插上几句,引得老教师赞赏的眼神。
墨鸿云收回看过去的视线,双眼有些黯然。转过头,她看着那些青山绿水,左手紧紧地抓着栏杆。
为什么呢,为什么每次看到花韵柔姐姐和尤泉哥哥站在一起,她就会不由自主地心情低落呢?为什么每一次和尤泉哥哥说话的时候,她心里都会特别开心呢?为什么平时有意无意间,她总想看看尤泉哥哥,如果看不到他,她就会有些急切地想要寻找他的身影呢?
这到底都是为什么呢?
墨鸿云抬起头,仰望着那蔚蓝的天空,心里尽是迷茫。
在她的周围,大部分玩伴都是教师子女。教师的孩子,似乎懂事都特别早,而且父母也都会在孩子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教育。
在她见过的教师子女里,没有哪一个不是小大人般精明聪慧,人见人夸。没有哪一个不是张口就背得出三、四首唐诗宋词,或是简单的加减乘除,心算的速度堪比计算器。也没有哪一个,不是天天去学钢琴、小提琴、笛子、二胡,就是去学书法、国画、素描,要不就是舞蹈、篮球、足球、散打……
就连皓皓,都会一周去两次少年宫,学习硬笔书法和写作。
只有她,只有她因为以前身体不好,每次刚报名学个什么特长,没上两天,就开始发烧咳嗽,只好又从去学习班,改成去医院。
到了现在,只有她一个不会任何特长。
前几天的大巴车上,叔叔阿姨们让车上的小朋友表演节目,每一个小朋友都是能说会唱,就只有她只能缩在座位上,不吭声地看着小朋友们的表演——因为她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表演的。
背诗词,她比不过费叔叔家和她同龄的费敏;论心算,她赶不上贺叔叔家跟她一样大的贺博文;比唱歌,她唱不过齐阿姨家比她大两个月的齐诗兰。
还有尤泉哥哥的现场作诗和相声,花韵柔姐姐朗诵的国外大作家的现代诗,其他几个大哥哥、大姐姐表演的乐器合奏。
就连皓皓,都能来上几招跟着书上学的太极拳和八卦拳。
幸好的是叔叔阿姨们知道她身体不好,一直都没有学习什么特长,所以也并没有起哄她起来表演节目。而且父母在这方面,都是顺其自然,从没有强求过什么,也从没有拿她和别人家的孩子比过。
但是,在车上,她看着父母脸上偶尔闪现出的羡慕和无奈,看着其他小朋友骄傲自信的样子,心里却很难受。
她没有办法让爸爸妈妈因为她感到骄傲和自豪,她不能和其他的小朋友一样,自信的站在那里,骄傲的表演着自己的特长,更得不到尤泉哥哥,那样带着赞赏、欣赏的视线。以前不能,现在不能,将来,或许也不能。
因为她没有时间。
除了日常生活,她现在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修炼净焰佛功、地狱之火、九天精火,配合着战斗本能与天赋磨练战斗技巧,学习脑海中解封的,和苍苍与荒教给她的各种知识,还有灵异界的一些东西。其余的时间,还要用来学字、练字,学习加减乘除和心算,还要背诵唐诗宋词,《小学生作文选》里的好文好句……
本来应该用来学习特长的时间,她拿来干了别的事情,而且还是,一旦被爸爸妈妈知道,绝对会被严厉禁止的事情,所以,她不敢说,也不能说。
墨鸿云转过头,看看那边笑谈天地的尤泉、花韵柔,再看看甲板中央,正在嬉笑玩闹的费敏、贺博文、齐诗兰等小朋友,最后应声回头,看着终于在船长室玩够了跑回来的钦皓天,一时间,心中尽是迷惘。
她不可能放弃现在的修炼,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可能。这已不仅仅只是她下界后必须要走的路,也是从她得知了自己的力量后,便清楚明白的,这是与她生命同重的事情——除非有一天她意外死亡,否则,只要她还呼吸一天,修炼就会进行一天。因为,她从灵魂里热爱着这些!
但是,这些根本就不能曝光在人前的事情,又怎么能让父母引以为傲?而她,这样一个除了灵能力,根本就没有其他特长的差劲儿孩子,又该怎么做,才能让父母的脸上,也露出那种,自豪骄傲的表情?!
墨鸿云迷惘地听着那传来的谈笑声、嬉闹声、呼唤声,看着那苍穹上的云海茫茫,游船外的秀丽山水,一时间,感觉自己只不过是个被世界排除在外的观赏者,一切,都是那么的遥远……
“灵异界,是不能、也不会被阳光照耀到,只能隐藏在暗处的世界。灵异者,是在白天只可以是个不引人注目的凡人,只能在月光下创造着他们的辉煌的,黑夜骄子。
“没有举世瞩目的荣耀,没有备受敬仰的尊崇,没有让人臣服的权势,没有让人羡妒的财富。灵异者拥有的,只有终其一生都要背负的沉重责任,随时都要做好牺牲的心理准备,和可能要独自忍受一生的孤独与寂寞。
“即使你白天受到了别人的蔑视和辱骂,到了夜晚,你也依旧要做好可能赴死的准备,为了保护他们而战;即使你白天工作累了一天,到了夜晚,你也依旧要打起精神,奔赴血腥的战场;即使你白天刚和许久不见的家人团圆,到了夜晚,你也依旧可能要为了一个命令,而继续踏上与他们相隔万里的征途……
“没有荣耀,没有权势,没有财富,没有地位。在你死后,只有一座简陋的坟墓,一块简易的墓碑,甚至连你的故事,你生平所有创造出的,属于夜晚的辉煌,也会自此随着你的死亡而消逝,再也不会有人知晓。
“这就是灵异者,这就是灵异界。
“如果你做好了忍受这一切的准备,下了决定这样生活一生的决心,那么,就走进这个只属于黑夜的世界吧。
“去学会享受夜晚的黑暗与寂寞吧,孩子,因为你注定了将孤独一生,没有人,能够救赎。”
——1959年月1日,一个飘扬着大雪与平静的山林除夕夜
——《灵异界告后辈书》①
①《灵异界告后辈书》:
《灵异界告后辈书》一书,是一部由灵异界的众多灵异者一起编写的,尚在被继续书写的书。灵异界每一代的知名灵异者、领军人物、泰山北斗、传奇人物等,都会在这部书上,留下自己想要对继承了他们的意志与信念的后辈们所说的话——尽管他们从不会署名。
这些编写了这部书,却没有一个会写下自己的名字的灵异者们,并不生活在一个年代,却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而去书写这部奇异的、流传了已有近百年的书。
他们在这部书里写下自己的遗憾与骄傲,写下自己的悔恨和辉煌,写下自己对后辈们的叮嘱、关怀、提点与期盼。
《灵异界告后辈书》,只是一部写了百年还尚未写完的书,却承载着灵异界所有灵异者对后人们的心意。
“愿你们比我们幸福,愿你们比我们幸运,愿你们比我们平安,愿你们比我们快乐,这,就是我们对你们,最大的祝愿!”
——《灵异界告后辈书》——《前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