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凉如水,一轮明月高挂在黑纱层层的空中,在它的周围晕开一圈深蓝。秋风习习,伴着丝丝寒意,吹动着树木沙沙作响。
流泻而下的月华,洒在行宫的各个角落,蒙上一层模糊的银纱。一位白袍少年坐在石阶上,身边放着心爱的银枪,清秀的面容沉静无神,双目望向不远处的大树,看着树叶飘摇,或落地归根,或昂首坚守,或随风飘散……
“在想什么?”一道甜脆如丝的声音突兀从身后响起。
少年惊坐而起,快速转身。看清来人竟然是方才熟睡的储君殿下,只见少女俏立石阶之上,就好像是从月宫里走出的仙灵,似梦似幻,飘逸空灵。仔细一看,殿下穿着单薄的衣衫,纱衣轻轻飘动,甚至连鞋都没穿,就这样裸着小脚出来了,难怪没有半点声响。
“傻了吗?”少女倒也不恼楚歌的失态,兀自在他身边坐下,白色的虎狮兽随之在她身边趴下,相偎取暖。
“参……”楚歌作势就要行礼。
秀眉微皱,小手不耐烦地摆了摆:“行了行了,这一天到晚被问安,也是很烦的。坐下吧。”
楚歌杵着不敢动,哪敢真的坐下。
干净的五官泛起一层忧伤和可怜,两腮微鼓,血瞳巴巴地瞅着茫然无措的楚歌,在月色的渲染下带着魅惑:“你们都孤立我。”说完,黯然撇开,将小巧的身子和雪白的虎狮紧紧相偎。
“不是……”楚歌想要解释,才发现那是多么的无力。看到少女孤立忧伤的样子,心里是一阵的抽痛。这么干净纯洁的一个女孩子,她柔弱的肩上却要扛起整个挽凤江山,会是何等的孤寂和惨淡。
身随心动,在楚歌察觉之前,他已经不自觉的坐在凤寻身边,沉默地守着她。只是想着这样静静的陪着她,这位从十岁以后就被告知要为之付出性命也再所不辞的少女。多年来一直怀揣着期盼和希冀等待着她的回归;因为他们的储君殿下深受天命,为挽凤带来繁华盛世,所以一直以来,他们就将她高高捧起,忘了她会孤单。
忘了她不过是个少女,甚至十六年未踏出国寺一步的殿下,可是世上最干净最单纯的人儿呢,却将一个人撑起挽凤。而只是小小卫率的他却什么也帮不了,即然这样,那么至少在她孤独的时候,陪着她吧。
“你在想什么?”少女的蓦然凑近,让楚歌耳根微微发热,习惯性往后仰去,单手支地,哑口无言。
少女回身,双手放在膝上,托着小脸仰望月色,道:“楚歌你不去看看你的家人吗?”人,是怕孤单的生灵吧,所以才有家庭。
楚歌脸色骤变,清秀的眉眼暗彩无光,他虽然一直以自己的出生为耻,可是第一次羞于让人知道,不,是让她知道,自己的肮脏。
“属下的家人,都死了。”艰难启齿,眼中晃过母亲胆小慌张的神情。心中默念,死了好,死了才不用再受苦了。
“我(这具身体)的生母呢,我只能唤她‘母皇’,若是涉及朝政的时候,就只能唤她作‘陛下’。”幽幽一叹,愁绪满怀,这一叹是给那个必须隐藏自己感情的凤仁玉的,“但是,她为我打得结很漂亮,很温暖。让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的关怀。楚歌~”凤瞳灼灼看向落寞少年,“你已经很幸福了,至少她抱过你,跟你唱过歌谣。你的母亲,很苦,别怨她了。”
人总是在无力反抗命运的时候,去埋怨、伤害爱着自己的人。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怨灵,讨厌人,憎恨人,觉得满目的是狡诈和虚伪。
一滴清泪滑落,打湿了衣襟。从来都是别人鄙夷地骂着自己的母亲是“贱人”“娼妓”,甚至连自己都这么认为着。殿下的一句话,让他想起小时候受了欺辱回家后母亲温暖的怀抱,记起为打架受伤的自己上药时留下的眼泪,记起……
“我娘,她是暗娼。殿下不觉得,她,很脏。”哽着声问道,眼中是满满的不确定,他很想知道,却又害怕知道。
“天下的母亲一个样,只有苦不苦,没有脏不脏。”少女纯真的脸上透着一份真挚,在凤寻的眼中,是没有肮脏与干净,只有会不会阻碍她的该杀之人。
少年半晌无语,喉咙间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困扰十多年的心结就这样简单的解开了,没有可歌可泣的场景,没有淋漓尽致的当头棒喝,没有精彩纷呈的长篇大论。
“明天,我放你半天假,去看看她吧。”好像最近自己的心变得很不一样了,会看见别人伤而悲,遇见别人喜而乐,是心魂善魄的缘故吗,还是在人间呆久了,不知不觉就把自己当作其中一份子了?
楚歌重重点头,脸上是释然后的轻松和开心。他连幻想都不敢有过,会在某一天,他会坦然接受自己的身世,去面对旁人鄙夷嘲讽的眼光,不堪入耳的非议。
“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情吧。”凤寻莫名地想要接触那些温暖,从没有那么渴望过。
楚歌为难了,不好意思地说:“属下明日再与殿下讲,可以吗?”他担心的不是殿下会看不起他,虽然对往事半分芥蒂;但他更担心凤寻的身体,天这样凉,殿下穿得少,会着凉的。
“不了,我睡不着,你说吧。”凤寻执意着,她不是可以将事情搁在心里的人,那样太累了,会酸会痛。
看到少女如此坚持,楚歌也不好推诿,便说:“夜深了,天凉。属下让红叶给殿下拿衣服和褥子来。”
凤瞳不耐一斜,看的楚歌一阵寒意。以前在湖底的时候,水就是冷的,都习惯了:“不用了,我自己有数。你不要用敬语了,真!煞!风!景!”
“可……可是……”您连鞋都未穿,寒气入脚要得病的,记得小时候娘就是这样告诫自己的。可是在血瞳的凝视之下却说不出口,那双凤瞳好像要把他卷入其中似的,透着魅惑和威严。
少年只好住了嘴,他开始解身上的衣服,不一会布制白袍脱了下来,被他折叠成一个小垫子,蹲了下来,捧在凤寻晶莹剔透的赤脚前,脸颊微微泛红,结巴道:“请殿……恕属…我…的不敬,高……高抬贵脚。”
“扑哧”少女闻言俏笑,扑倒在兽兽身上捧腹不止,娇小可人,楚歌一时竟看痴了。连凤寻依言抬脚也没发现,直到少女把脚抬酸了,小脸轻皱,才忙不迭将衣服置于其脚下。
赤脚踩在绵绵的布衣上,一丝暖流悄然钻入脚底,这感觉似乎不错:“谢谢,你要不要把中衣也脱了,给我当垫子坐?”
“哦。”楚歌也不做多想,动手开始解中衣。却被少女无奈制止:“果然是个傻木头,和你说笑呢。坐下吧,这样的程度我早习惯了。”说话间,双眼迷离望着月光,从出湖到现在,有失有得,蓦然回首,大有一梦千年的感慨呢。
“殿下常常席地而坐,国师不曾担忧?”
“他呀,管不到。”凤寻笑道,根本就不曾在寺里待过,知无静如何管得了!转头看向楚歌,道,“好了好了,不说我。你呢,南銆郡位于沿海,你小时候常常上哪玩?”
“哪有地方玩啊!”楚歌叹了口气,在凤寻的引导下,也放下尊卑,随性讲着,“小时候,住在乌衣巷的破房子中,夏天漏雨,冬天飘雪,遮也遮不住。每次有男人来的时候,不管外面刮风下雨,她总会把我支出去,任我游荡。”
猛然想到自己对尊贵至极的储君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顿住看向少女,发现她抬首望月,并不介意。正在犹豫要不要这个话题的时候,就听到少女开了口。
“那你这种时候通常去哪里呢?”
“哈,一般会去找吃的。下河摸鱼捉虾,上树偷桃摘杏,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了。”楚歌自嘲一笑,说是玩闹,更多的时候只是为了活下去罢了。
“真的吗?”
当他看到凤寻露出向往的表情,忽然觉得以前的那些不算什么,或许应该感谢那些经历,虽然痛苦、愤懑,但是能让殿下开怀,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你有时间带我去玩啊,楚歌。”说来,自己好像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以前想要的东西都是水到渠成、信手拈来,却从没有真的需要的,都感觉不到自己是否活着了。
“这……”楚歌实在拒绝不了眼前一脸渴望看着自己的少女,可是转念想到她是储君,怎么可以偷偷把她带出去,要是有个闪失,悔不死他才怪。另一方面,心却越来越软,她虽然尊贵,却从没有自由,更别说可以打架吵架的伙伴,很孤单吧。
“楚歌,你当我是朋友吗?”凤寻楚楚可怜地问道,其实她也不知道什么叫朋友,但是文若文心是这么说的,朋友的话,可以同喜同悲,可以肆无忌惮,不会因为你是谁,而另眼相待的。
“属下不敢。”话一出口,凤瞳的熠熠光彩瞬间熄灭,楚歌后悔不迭,连连补救,“不,不是……这样,是,是的,殿下是属下,不,楚歌的朋友。”要一生相随的朋友和主人,暗下决心。
如玉的脸上光辉闪现,少女笑颜吟吟,道:“那你是答应了,对吧。”这才是她真正目的,一直带着一大帮人招摇过市,有点腻了。她想知道不一样的生活,不一样的人世。
楚歌好像看到一只小狐狸在月光下得意地笑着,无奈贼船已上,只能硬着头皮应了下来。暗自说服着自己:只要殿下不离开自己的视线,他有把握护她周全的。
“那么,朋友,和我讲讲你的家好吗?”
“好……”(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