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马车行驶在冷清的官道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凤寻坐在几案边,不时地抬头看看正在浅睡的沧澜。她一睡便是大半个月,现在一点睡意都没有。相反,沧澜却是因为照顾她的缘故,有许久未曾入眠了。
马车足够大,被一扇厚厚的梨花木隔成了两个空间。外面一间由文若文心守着,凤寻便和沧澜待在宽敞雅致的内室。烛火跳动,凤寻又看了一眼沧澜,确定他是睡着了,才轻手轻脚倾身上前,吹出一口气,唯一的一点亮光随即沉寂。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马车内,朦朦胧胧地披上了一层轻纱,凤寻单手支着脑袋,坐在一边,借着月光眼睛一动不动地定在沧澜的身上。如玉的小脸呈现出缤纷的情绪来,时而皱眉,时而懊恼,时而疑惑。
她怎么也想不通,那日在福安客栈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拉着沧澜说“我认识你”,感觉像一个笨蛋一样。最让她懊恼的是,沧澜竟然没有露出半分惊讶的神色来,反而笑得醉如春风,凝眸望她,点头回答“我知道”,然后在自己万分震惊中优雅离去。有那么一刻钟的时间,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这根本不像是平常的自己啊。凤寻纠结地绞着自己的裙角,为什么沧澜转身的那一刹那,她忽然就生出一种久别重逢的欣喜和羞涩,以及他离去的不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淡淡的月华将少女的影子照在了沧澜的身上,拉出清晰的黑影,盈盈摇动。鲜红的血眸湛亮如玉,少女轻轻拢起淡眉,细细想着在月隐千山的那一夜,似乎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却又被她遗忘了。到底是什么呢,凤寻很认真地深究起来,好像是看到了一个人,白衣胜雪、风华绝代。可是他的面容不甚清晰,记忆中便是笼在清清淡淡的月光中,看不透彻。那个人,好像自己是很早之前就认识的,而且是一直渴望着再度相见的一个人。
凤寻眼睛一亮,原来是这样。大概是在月隐千山碰到了一个熟人,和沧澜差不多,所以才会将沧澜误以为是自己认识的人了。想通了这一点的凤寻拍拍胸口,幸好不是沧澜。
到底是谁呢?那个时候自己究竟碰上了谁呢,还是只是一个梦境?不过,若是真的,沧澜为什么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自己?凤寻的脑袋里迸出无数号疑问,直想得头痛都没有答案。最终,她将目光再度聚焦在沧澜的身上,开始盘算如何从沧澜口中获得真相。
想着想着,少女灵光一闪,如玉的脸上浮现狡黠,差一点开心地拊掌庆贺。她悄声地挪到沧澜的身边,跪趴在他的枕边,仔细盯了他的眉眼许久,才小声地唤着:“沧澜,沧澜,你睡着了吗?”
“……唔。”就在少女失望地打算放弃的时候,她听到了沧澜含糊地应了一声。虽只是这么简单的回应,也让少女雀跃不已。这是她从自己睡着时对沧澜有问必答中得到的启发,为了验证这不是巧合,凤寻更加来劲地问,“沧澜,你真的睡着了吗?”
男子好看的眉毛微微蹙了蹙,凤寻却像得到了鼓励一样,认定了沧澜这是对她问题的回答,就像和自己睡着的情景一样的,越发兴奋起来,“沧澜,你在月隐千山的山顶,我们是不是遇到过什么人?”
沧澜并没有作答。这让凤寻有些失望,莫非方才是自己误会了。想了想或许是沧澜不记得了,也或许是没听明白,凤寻又道:“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着白色长衫,气质出尘,嗯……反正长得应该很好看的一个男子,大概和你差不多的样子?他应该是认识我的,你有没有看见。”
不只是因为月光浮动,凤寻觉着沧澜绝世的容貌上,似乎更加清冷了,比寒冬里的银色月光还要冷上几分。心中不免瑟瑟,要是被沧澜知道自己偷偷套问他的事,会不会生气地把自己留在这里。
“忘记了就算了,我也没有什么兴趣。反正应该是不怎么重要的人,不然我怎么印象这么模糊。”明明沧澜已经睡着了,凤寻还是怕怕地目光闪烁,小声地解释着,“还是和沧澜在一起就好了。”
她没有发现沧澜的神情,就好像被淡淡的浮云遮去了光芒的弯月,瞬间暗了几分,就连他一向温雅的清水味道,好像都开始结冰了。
“起露了?”凤寻浑身一冷,抱着手臂嘀咕着。想了一会,便在一边躺下,拉过沧澜身上的锦衾盖在自己身上,自动地窝到他的怀中,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一踏入梦乡,凤寻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自己仿佛处在一个很熟悉的地方,熟悉地她可以不由看便知道哪里有树,哪里有细流。转眼间,忽然她的四周变成了火红的一片,怒放的火鸢花将她包围着,轻轻地对着她迎风招展。
按理说,花是没有意识,但是凤寻深深地感到,满山谷的火鸢花,便是对她笑着,跳着,只为为了她。顺着心之所想,凤寻的脚步不听使唤,缓缓地走入花海之中,走向深处。好像不远处便是人家,袅袅的炊烟,还有平常生活的嬉闹声。
安宁,将她包围着。凤寻模模糊糊地看到有人向自己打招呼,满含崇敬和宠爱的眼神让她觉着舒服。在她的身边,垂髫的孩童们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她听不清,直觉那是美好的。
“夜儿,夜儿。”舒服清新地嗓音袅袅传入耳中,凤寻虽然不舍美好的画面,但禁不住回头看看是谁在呼唤自己。结果猛然一下,一道白光照入眼帘,凤寻嘤咛一声,转了个身睁开眼,正看对上沧澜浅笑望着自己。
凤寻赖着不肯起身,进一步窝进沧澜的怀中,嘀咕道:“昨夜睡得晚,让我再睡一会。”然后便埋头在他胸前,开始酝酿昨晚的那个梦境,像梦又不似梦,因为那一点一滴都是真切无比。
“都快晌午了,夜儿难道在挽凤的时候,都不用早朝麽?”沧澜轻笑着,终是没有扰她。但是,凤寻却全无睡意,本来精神就不错,睡了一觉,醒来之后便再也睡不着,也回不到原来的那个梦境了。
揉了揉眼睛,凤寻坐起身来,看着沧澜笑得干净纯粹,“沧澜睡得好不好?”沧澜点了点头,算作是回答了。凤寻想起昨晚的诱供,瞄了瞄沧澜温润如玉的笑容,清风微拂。
纠结了一下,抵不过心中的好奇心,自动忽略昨晚沧澜的蹙眉,小心地观察着他,“沧澜,在月隐千山的时候,我们有没有遇见什么人?”
“你问这个做什么?”沧澜依然微笑着,可是凤寻怎么看都觉得琥珀色的眼眸泛着雪玉才有的冷光,整个人都似清冷的月华独立绝世。
“就是……”凤寻结巴了,看着沧澜的浅笑,咬一咬牙,豁出去了。“也没有什么,感觉印象中好像遇见过那么一个人,嗯,似乎是我认识的。你有没有……记得……他……”随着沧澜的笑容越加清冷,凤寻很没有骨气地消了音。
暗暗恨着自己,怎么就那么怕沧澜生气呢!
“等你自己想起来再说。”清清淡淡地抛下一句话,沧澜甚至看都未看旁边的人一眼,对着外间吩咐道:“过了极道天堑我们暂时休顿片刻。”
凤寻偷偷瞄着沧澜,这个答案模棱两可,她好想问,到底有没有这个人?沧澜为什么好像不怎么高兴似的。也难怪,自己莫名其妙地拉着他,在认识了四年,朝夕相处了两年,突然来一句“我认识你”,这似乎太过分了点。
想到这里,凤寻忽然想起那天早上,她为什么会感觉沧澜会有一种熟悉感,超过四年的认知的熟悉感,莫非影响中的那个人是沧澜。但是自己因为下意识排除了沧澜,另外想出了一个人,沧澜便生气了。
凤寻越想,越发觉得那个在月光下对着自己微笑的男人便是沧澜,她甚至在脑海中回忆起他的容貌,赫然是沧澜那张祸国殃民的脸,禁不住冷汗颤颤,她挪啊挪到沧澜的视线范围内,诺诺地问,“沧澜,那个人,是你?”疑问的句子,凤寻偏用笃定的语气。
她好后悔自己的一时武断。
浅眸似水清然地望着她,沧澜似笑非笑地说:“你记起来了。”
‘轰隆’一声,凤寻觉得头晕眼花,能够让自己在几百年前认识的人,居然真的是沧澜,而且他也知道!害怕理屈被另一股心思打败,委屈、真的很委屈地看着沧澜,“原来你也是怨灵,你早就认识我了,还装作不认识,害得我瞒得那么辛苦。我就想,明明我才是怨灵,怎么就怕……”望了一眼沧澜,捂住嘴,含含糊糊地化进哭音里,最后说一句,“你什么时候变成了人的?”
沧澜啪地打了一下她的脑门,轻瞄了她一眼,有些无可奈何的情绪,“你想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难道不是?”凤寻显然不相信,“那不然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之后,还保持得了镇静。而且我怎么觉得好几百年前就和你认识了,况且你怎么会知道救我的方法!”
“书上记载的。”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直接把凤寻打回了原形。忽然觉得一阵失落,若是沧澜也是怨灵的话,他就可以逃过生老病死,一直陪着自己了吧。想了想,凤寻倚着他,期待地问,“真的不是?”
沧澜微笑着回视她,笃定地摇了摇头。少女的眼眸黯淡下来,耷拉着靠着他。
“夜儿也不是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