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潇一番胡诌气跑了南伯凛,那两个看守他的学徒却半句话都不敢说。在他们眼中,白潇已经是某种怪物了,怎么还敢跟他说话?
也许在稍后,他们会被南伯夫人一番责骂,看着自己女儿被他人欺负而无动于衷,作为学徒的他们不被骂才怪。其实他们应该庆祝,只不过是骂一顿就完事,如果真的动起手来,今天将是另一番局面。
如果白潇现在还有心跳,他现在恐怕已经冷汗打湿后背了吧?他之所以不像和南伯荣见面时那样耍他一耍,就是因为他发现南伯凛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太可怕了。
她拔剑的速度连白潇都无法捕捉,她激发的灵气甚至凝练为剑气。随手一挥,没招式、没运气,顿时剑气纵横,才十一岁就有这境界,还是因为她身体不好耽误了修炼的情况下。如果她身体正常,寒松山庄第一天才恐怕就轮不到南伯荣了。南伯荣是天才,那么南伯凛就是鬼才。
白潇怕她,不是因为她是鬼才,更不是因为她才十一岁,而是历史书中对这位百花仙的记载实在太少了。那些写历史书的色老头不写这位百花仙的修行经历,不写她的剑技和法术,全将笔墨集中在她的气质、她的美貌,甚至集中在研究她每一个修行境界的穿着风格,充分发扬上古狗仔队精神,就差把人家姑娘穿什么内衣都给扒出来了。对南伯荣白潇能取胜,那是知道了他会使万壑松霜剑,可是对南伯凛,白潇真不知她会出什么招。
还好,这姑娘心高气傲,自尊心又强,被白潇一番胡诌竟然气跑了,看来白潇暂时可以安睡了。
可是在寒松山庄,今晚有一个人注定无法安睡。
从山脚开始,整个寒松山庄分为上中下三层。将寒松山紧紧箍住的寒松山庄,其实也是个界限分明的地方。最下面最大的那层被叫做外院,是南伯家培养的外姓弟子开办的医馆,相当于预科班,专门为培养前来学医的普通人而设置,也是一个相当于集市的地方。这一层外院将寒松山围了一圈,走上一圈足有一公里多长。
通过了外院培训和考核的人,可以进入第二层,俗称中院的中层,由南伯家直系子弟主持的医馆学习。如果用现代术语来讲,那就是研究生班。能进入二层的人,出师后无不是各地交口称赞的名医。
而第三层,也就是山顶最小但是最高的一层,则是南伯家的内院,南伯家家主和家眷都住在这里。能进入这里学习的,只有南伯家家主的直系弟子。能从这里毕业,可当神医二字。
这里住的人少,能进入这里的人更少,因此内院一向很安静。而今晚,在内院最高的楼里,一盏油灯亮到午夜还不熄灭。而就在午夜刚到,子时刚过的时候,突然响起一声惊呼。这声惊呼才响起就硬生生被掐断,似乎是某人被老鼠吓了一跳,很小声,也很细,几乎没人听见,因此也没人在意。
第二天清晨,没有被昨夜惊呼声惊吓到的弟子们纷纷准时到演武场集合。可他们诧异的发现,往日里最早到演武场监督他们修行的师娘,今天却没有出现。
如果不是有急事,南伯夫人每天一定会来到演武场监督修行,而作为一家之主的南伯河却不一定会出现。而今天南伯河没出现,南伯夫人也没出现,弟子们摸头不着脑,心想是不是异变了。
南伯夫人今天确实有急事,而且是性命攸关的急事。昨夜高楼上一声惊呼就是她发出的。今天一大早,她撇下所有直系弟子,径自下了高楼,向高楼后方的花园快步走去。
山顶已经是寒松山庄的内院,而那高楼和高楼下围墙内则更是内院中的内院,只有南伯河一家居住在这。众人只知道这是庄主的住处,却不知道寒松山庄的所有宝贝都集中在这里。
南伯夫人来到一座假山前,熟练的在三块不起眼的石头上连拍三下,拍的很是吃力。石头被这一拍,缓缓陷了下去,紧接着一块大石滑开,露出后方的一条小径来。
南伯夫人延小径飞快下行,转过两次弯后,进入了一处巨大的地下洞穴。这洞穴深达百丈,高十丈有余,宽阔的洞穴中立着一排排木架子,一卷卷的书卷将架子全部堆满。这就是南伯家最值钱的宝贝——藏书馆。
夫人没心思看书,径直穿过一排排书架直达藏书馆最中心,站在中心那张木桌前,颤声说道:“快,帮我看看。”
桌后坐着一位中年男人,专心致志的看书。南伯夫人进来他没抬头,夫人穿过书架他没抬头,当夫人将一双手放到桌上时,他扔下书卷,倒吸一口凉气道:“柳妹,你这是……”
“别说了,快!疼死我了。”
南伯夫人伸出的手,早已一片焦黑。那男子再也不多问,起身开始在书架之间穿梭。南伯夫人受伤了,在天下最著名的医馆受伤了。她不能让别人看,别人也看不好。她知道自己受的是什么伤,也知道只有一个人能治好这伤。全天下,除了她的丈夫南伯河,恐怕没人能治好这伤。那个看书的男人,就是南伯家的现任当家南伯河。
南伯河,天下第一医,修行多年,已入九轮之境,医术之精湛无人可比。不管在西魏国还是东郑国,他的大名无人不知,因为他不仅能医人,更能医国。他的称号很简单,只国医二字。可这简简单单的二字,全天下却只有他敢用。因为这两个字,是西魏国和东郑国的国君一起赐予他的,天下谁人能有如此待遇?
不一刻,南伯河抬出一碗药膏,轻轻涂抹在南伯夫人手上。药膏如初春的冰雪,干净、纯洁,涂上不出一刻,夫人手上焦黑的伤口竟被这药膏给溶解了。
南伯河为夫人擦去手上的污渍,捧着她的手问:“夫人,还疼吗?”
“不疼了。”南伯夫人摇摇头说:“只是总感觉……有点不舒服。”
南伯河轻叹一口气,又坐回自己的位子上。他注视着自己的妻子,眼神很复杂。隔了片刻,他出声问道:“夫人,你夺了谁的法器?”
南伯夫人心中一慌,霍的一下站了起来。她显得十分尴尬,往日里的镇定全没了,结结巴巴的说:“你……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怎么会……”
“夫人,你何必如此?”南伯河幽幽的叹气道:“我是医生,你受的是什么伤我还不知道吗?你到底想夺谁的法器?”
南伯夫人突然觉得自己很蠢,也突然明白了讳疾忌医的另一层寒意,想骗自己的丈夫是不可能的。没错,她的伤,就是她昨晚想夺取寂空双刀的拥有权,强行用灵气束缚双刀时遭到的反噬。她重新坐回南伯河对面,将遇到白潇之后的事全说了一遍。
听完,南伯河好半天没说话。隔了半天,他终于说道:“现在,你们都不肯对我说实话了。夫人,把那少年放出来吧,他的法器也还给他,你这是干什么啊?”
“你说的这是什么鬼话?”南伯夫人突然怒了:“且不说他的来历有问题,那可是慧心大师的法器,那是九星法器啊,怎么能……”
“就算是十星宝具又怎么样?”南伯河粗暴的打断了妻子的话:“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你别忘了,法器可是认主的。一旦认定主人,除非主人亲自让渡,或是主人死了,否则别人绝对夺不走。夫人,你已经有了摘星弓了,何必再贪图寂空双刀?”
此话一出,南伯夫人久久没有说话,她长时间的凝视着自己的丈夫,眼睛里却没有愧疚和难过,却充满了责难和讽刺。
又过了一刻,南伯夫人缓缓开口了:“我为什么贪图别人的法器?你真的不知道吗?”
“不知道。”
南伯夫人手伸进衣兜,掏出一封暗红色封皮的信,啪的一声扔在南伯河面前,怒道:“你自己看看。”
南伯河抖开信,一字一句的看,越看到后面,眉头皱的越厉害。短短的信,他却看了好半天。当他看完最后一个字,握在手中的信纸嘭的一声,瞬间被烧成了灰烬。
“简直混蛋!”南伯河低声骂道:“三弟已经入朝供职,四弟也去了闻道院做讲师,他罗子难以为他是谁?现在竟然还要荣儿和凛儿去做他的入室弟子?他也佩?”
“就因为他境尘宗是国教,他罗子难是国师,而你只是个国医。”南伯夫人毫无感情的说道:“老爷,西魏国存在了多久,寒松山庄就辉煌了多久,而今天的寒松山庄,也是由你一手缔造。可是,你一语定江山已经是过去了,你给寒松山庄带来的光辉已经暗淡,可是盯着我们的人太多,他们等的就是你暗淡的这一刻。你一日不入朝,他们就一日当你是软脚虾。今天他们要求孩子们去做他们的弟子,明天就会要求我们将医馆卖给他们,不把我们瓦解干净,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不能在权势上压制他们,就要在力量上压制他们,这个世界说到底,靠的还是力量。正因此,我需要一切强大的东西,人我要,法器我也要。”
南伯河静静的听完妻子的话,久久没有说话。他实在不理解,自己只是个医生,寒松山庄就是个医学馆,自己怎么就扯到政治里来了?
看到丈夫长久不说话,南伯夫人倒急了。她放大音量说道:“老爷,你倒是说句话啊,别整天闷头读书了。只要我们有了寂空双刀,不管是传给荣儿还是凛儿,他境尘宗就再也没脸打我们的主意了。你帮我想想办法,让那小子把法器让渡给我们,或者,我们干脆把他……”
“荒谬!”
南伯河突然往桌子上重重的一拍,吓得南伯夫人震了一下。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南伯河说了声抱歉,稳了稳情绪,然后继续说:“夫人,怎么能动杀机?你想想看,慧心大师是什么人,他做的法器都非俗物。这个孩子能让寂空双刀认他为主,必有过人之处,兴许也是一方强者,何必得罪了他呢。再说,寒松山庄就缺那么一件法器?咱们家世世代代都是医生,我们也是修行者。但我们修行不是为了争强好胜,只是为了扶危济困,救国于危难啊。祖父说过,医人、医国,不医心。人有人心,国有国心,现在国体无恙,国心却变了。我不想让寒松山庄卷入这场权利的游戏,官职我可以不要,封赏我可以不要,大不了我们退回寒松山,不入庙堂,只走江湖,行医救困难道不好吗?我们是医生,不是政客啊。”
“不好!”南伯夫人怒道:“老爷,南伯家代代出英杰,四庄三院我们冠绝群雄,如今荣儿和凛儿又有天纵之资,正是我们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时候,怎么能让几个跳梁小丑把我们吓回山里来?那两个孩子未来无限,怎么能拆掉他们展示的舞台?”
“那你愿意让荣儿和凛儿像朝中的王子公主一样,每天担惊受怕到无法入睡吗?”
南伯河一席话,令妻子无话可说。南伯河接诊过数位王子公主,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南伯河最清楚。
南伯河走到妻子身边,拉着妻子的手,将她揽入怀中,柔声说道:“舞台越高,道路就越窄,脚下的基石就越不稳。是巨龙,总会遨游天空。是凤凰,总会一鸣惊人。柳妹,两个孩子的潜质,我很清楚,难道你还不相信他们的本事吗?”
“我当然相信。只是……”
南伯河轻轻按住妻子的嘴,笑道:“你无法预知一切,也无法准备好一切,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吧。让他们自己去闯,我们就别凑那个热闹。别抓不到鱼,反而惹得一身腥。罗子难那里我会回绝他,量他个小瘪三也不敢对我有意见。”
“那么都听老爷的。”
如果让人知道,南伯河竟然把堂堂国教教主称为瘪三,不知会吓死多少人?但说话的人是南伯河,他能一语定江山,难道还说不得一个小小的教主?
说到这,南伯河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妻子说道:“对了,兰雅的事情国君已经同意了,两个月后她会带她的所有徒弟到寒松山来接受审判,到时候老兄弟们都会来主持,还麻烦夫人安排一下。”
南伯夫人猛的一把推开丈夫,原本柔软下去的表情瞬间变成罗刹,一双眼睛像是要把丈夫的肉一片片割下来。
她颤抖着举起手指着丈夫,干涩的说:“好啊,你。到了现在,你还在为那个狐狸精说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夫人,我……”
南伯河的话还没说完,南伯夫人已经化为一道影子移到藏书馆入口。美妙的步伐配上精湛的灵气,她的速度无可匹敌。竟然动用移星步来避开丈夫接下来的话,可想她有多不想再听见那个名字。
看着妻子消失在藏书馆的入口,南伯河无奈的摇摇头说:“爷爷,你说的真对,医人医国难医心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