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里的一抹殷红，深深刺激了阿棠的眼球，她慌了，本能地伸手去擦掉祁玄嘴角的血迹。
只是，她松开圈着祁玄脖子手的瞬间，祁玄猛地凌空而起，气势如虹地蹿出水面。
阿棠被祁玄周身散发出的凌厉气场弹飞出好几丈远，再次跌入水中。
“噗通”声起，水花四溅。
“咳咳……”阿棠在水里扑腾着，脑袋在水里沉浮，渐渐地贴面的发丝分开在两颊侧，“救…咳咳…我不会…咳咳…”
软糯清透的声音里，透着慌乱和无措。
祁玄一身素衣紧贴，缓缓地从空中降落，最后落地在岸边，眼底早已经恢复一片淡漠之色。
他，赤足，缓步走近，睥睨的目光落在水中挣扎的花妖身上，眸色中的淡漠出现了一丝异样的波动。
不过，很快，祁玄已经恢复了云淡风轻，冷冷道：“天界不是你能留的，念你初犯，本尊不与你计较，速速离开。”
恩人第一次跟她说那么多话，阿棠高兴地快要飞起来了。
原本溺水的恐惧，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微不足道起来，她漆黑如墨的眼眸里扑闪着沉醉的光芒，狼狈扑棱的双手慢慢变得协调起来，不自觉间，她沉浮在水中不听使唤的笨拙身体，变得轻飘起来。
太好了，她不会淹死了！她居然会游水了！
阿棠双手在水里划拉，努力地朝着祁玄的方向游过去，嘴里吐着水泡，还不忘道：“恩人，阿棠会游水了，你看！”
祁玄目光中透着一丝复杂，视线落在水里笑得没心没肺的花妖身上，听着花妖一口一句“恩人”地喊，他脸色冷下来。
忽得，脚踝处湿漉漉的，他低头，只见一双纤细的手执拗地抓着他的脚踝，心里没来由地烦躁。
几乎是同时，祁玄抬脚将阿棠甩了出去。
阿棠好不容易游到岸边，好不容易抱着恩人的脚，还没来得及跟恩人说采她呢，再次被踹飞。
风，从耳旁掠过，凉飕飕的，阿棠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目光在岸边的清隽身影上流连，软糯的语调里透着浓浓的感伤，一字一句道：“恩人，你真的忘记阿棠了吗？”
轻轻地闭上眼睛，身体浮在空中的感觉，好熟悉哦。
若水荒芜之上，一株海棠花遗世独立，那时阿棠还只是海棠颓败枝丫上，唯一的一朵花骨朵。
犹记得那天是个晴天，天空里没有云朵，你就站在阿棠面前，轻轻地戳了阿棠一下，还说让阿棠坚持住，不要放弃。
阿棠听话了，努力地记着恩人的话，一刻都不敢忘记。
三百年来，阿棠一枝无根的小花骨朵，孤零零地飘在空中，只想早点成人，报答恩人的点化之恩。
你知道一片灰败的颜色里，唯独阿棠一抹颜色的孤寂吗？
你知道无论严寒酷暑，风吹雨打，阿棠的无助吗？
你知道看着身边的本源海棠树，日复一日的了无生气，阿棠的惶恐吗？
祁玄负手立在碧波池边，清冷的眼眸里，流转着一抹复杂情绪，听着小花妖近乎控诉的吐露心声，他的思绪在渐渐地剥离，三百年前的若水荒芜……
“咚”的一声响，打断了祁玄的思绪，十万年岁月变迁，物转星移，他若是什么都记着，恐怕早就活不到今日了。
心念流转间，他下意识地将视线移到花妖身上，只见她脸色苍白，嘴角带血，眼底一片黯然神伤，只是哼唧喊痛的呆愣模样，实在跟她身上散发出的忧伤气气息太有违和感。
“你…叫阿棠？”他问。
平静无波的话音，犹如淼淼仙音，落入痛得呲牙咧嘴的阿棠耳中，瞬时她就像是打了鸡血般，“腾”地从地上坐起来，一脸真诚地用力点头：“嗯嗯，我是阿棠！”
“你……”祁玄心念微动，刚想说话，忽得，一双执拗的干净眼眸，在他眼前放大。
“恩人，阿棠不想被砍头死掉，你采了我，好不好？”言语间，阿棠已经抱住祁玄的大腿，毛茸茸的小脑袋紧紧地贴在祁玄的大腿上，认真地提出请求。
脚边，一只无根小花妖，郑重其事地求采花，如果是旁人跟祁玄说这句话，他一定毫不留情地拍飞。
可，眼前这个叫阿棠的无根小花妖，身上流淌着他的气息，心里眼里嘴里说得的“采她”，只是一心一意想要报恩。
迟疑间，祁玄将目光停留在阿棠的脸上，早在看到这双眼睛的时候，他就毫不犹豫地选择出手帮她。
确认过眼神，她，很干净，没有说谎。
“你走吧。”祁玄淡淡出声。
话音落下，他再次抽动脚步，准备离开。
“恩人，你采我吧！”阿棠执拗地抱着祁玄的大腿松手，“他们都夸阿棠很漂亮，恩人，你采了阿棠不亏的！”
这花妖，到底懂不懂什么是采？
罢了，他虚长她九万多岁，何必计较呢？
“恩人……你……采……我……”
这时，耳旁花妖软糯而执拗的声音，渐渐地轻下来。
祁玄回神，视线落在赖在他脚边的花妖，看她脸色苍白如纸，神智似乎也有些不清，脸色变了变，沉声道：“阿棠？”
没有回应。
“阿棠？”祁玄再次出声。
仍旧没有回应。
他尝试着抽腿，可只要一动，阿棠绵软无力的手就会瞬间收紧，嘴里还不忘嘀咕“采了她”的混话。
祁玄身体僵硬地站着不动，目光落在神智迷蒙的小花妖身上，清楚地感受到她忽冷忽热的体温。
心念微动，他眉头轻蹙，缓缓地弯下腰，笨拙地伸手将赖在脚边的懵懂少女，拦腰打横抱了起来。
只是刚直起腰，怀里的花妖就又是一通胡言乱语，手还不老实地在祁玄胸口摸来摸去。
顿时，他脸色黑得跟锅底，额角青筋突突跳：“放肆”，忍着再次将花妖丢出去的冲动，袖袍一挥，瞬间消失在碧波池畔……
这时，雾霭朦胧之中，一颗脑袋偷偷摸摸地探出来，没多久，另一颗脑袋也鬼鬼祟祟地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