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终究不是战争机器的对手，而当时方远这边的处境也的确不妙；孙少校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突击飞船腹地，本来就是在束手无策的情况下想到的拼死一搏的计策而已；一旦失败的话，就没有任何逆转局势的可能性了——虽然无论是根据铜警官提供的资料、还是孙少校在商量计划的时候透露的信息，即便是飞船完全陷落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失败，最糟糕的情况也只是损失了一些可能会比较重要的航道数据而已；在行动之前，无论是出发的人还是留守的人都已经做好应对这种可能性的思想准备了。

　　而事实上也的确应该这样——且不提最后方远想办法击败了蓝色机甲、成功逆转了局势的情况，就算是突击小队成功销毁了那个藏在控制中枢的黑客装置也算是意料之外的成功。无论成败，飞船上剩下的人迟早都会被消灭；虽说方远自己活了下来，不过胡桃就没那么幸运了。

　　胡桃一边等待、一边给方远发送了几次消息、向方远汇报了舰桥那边的情况；后来蓝色机甲杀了过来，胡桃和那些留守的军人一起被卷入了战斗，然后便在战斗中牺牲了。她的‘开拓据点’的技能之前已经用过了，身上也没有什么能够用来逃命或者反抗的手段；虽然和她一起的军人在最后关头破罐子破摔地打开了飞船上的素子场，不过这仍然没能改变最后全军覆没的结局——

　　一切看上去都很合理。

　　在面对那种几乎算是绝境的处境时，哪怕是像马成国和那天的黑衣人都不见得能够扭转局势，胡桃这种普通玩家当然更没戏了。当时的方远就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既没有责怪她的意思、也没有考虑胡桃到底有没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关键的线索在于那发‘碎星炮’——在确定自己并不是死于那种大规模武器之后，方远开始考虑起了其他可能会让自己瞬间死亡的原因；而胡桃也就成了方远眼中最可疑的目标。

　　虽说舰桥那里的确是有战斗痕迹、胡桃也的确是在当时给方远发送了战斗失败以及她自己牺牲的消息，但是方远实际上并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死了；甚至由于素子场开启，连舰桥上的记录设施也没有记下战斗最后阶段的具体战况。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面之词而已——相比之下，有一条更为确凿的线索足以作为证据，那就是胡桃作为玩家的身份。

　　如果方远的确是被偷袭而死的话，那么杀死方远的人多半是个玩家才对。一种可能性是那个‘孟小磊’动的手脚，但是在最后的战斗中，他始终处于方远的视野范围内，方远很确定他应该没有再耍什么花招的机会了。玩家的超自然能力是完全虚构的东西，是由《废土》的游戏系统所附带的一种超现实的战斗能力；作为一种至关重要的游戏内容，它虽然不需要遵守物理规律，却也需要遵守一些设计游戏时必须要考虑的既定模式——那就是要有‘表现力’。

　　由于本身并不真实，虚拟现实游戏中的技能往往需要有一个相当于‘技能表演’的过程让玩家产生实感，就比如方远的‘异源引导’，即便是把手放在目标身上就能生效，也需要泛起一些银色光芒让使用者与旁边的其他人意识到方远正在使用技能。这并不是什么必须遵守的严格规定，但是在一个制作完善、拥有完善世界设定的虚拟现实游戏中，不符合这种标准的技能应该不会存在——方远自己好歹是个业内人士，虽然专精领域并不在这里，但是这方面的常识他还是很清楚的。

　　通常来说，威力越大的技能表现形式越明显，如果孟小磊使用了一种能让一个几乎满血、还身处钢铁机甲的保护之下的的玩家瞬间死亡超自然能力，那么方远应该至少可以看到那个技能的发动迹象；无论是风起云涌、火焰乱飞还是电光四射，至少它在发动的时候不可能全无动静。

　　排除掉孟小磊以及超自然能力的可能性，除此之外，便是只有玩家拥有的‘隐蔽’能力了。

　　只有玩家才能躲过军用机甲的全方位观察与防御系统、并在方远完全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让他瞬间死亡，也只有胡桃才有可能仍然存活在那时候的飞船当中。当时飞船上的玩家应该不会有其他玩家了——无论是方远的见闻还是事后的调查都足以证实这一点，有可能做到这件事的应该只有胡桃一人。

　　当然，即便是方远自己没有看到有人偷袭、而一个普通玩家想要偷袭杀死一台军用机器人当中的驾驶员并不简单；从各个方面来看，方远断定胡桃假死的理由都稍微有些牵强；不过无论如何，这也的确是方远能想到的唯一合理的可能性了。

　　昨天下午找胡桃谈话，方远的主要目的实际上也就是这个。由于实在是很在意，方远打算把这个问题找她当面问清楚。方远预想中的答案只有是与否两个——虽然可以在胡桃身上找到一些其他方面的可疑之处，不过在方远看来，这也的确是方远看到的最让人放心不下的线索了。

　　听完方远的解释老胡也差不多算是明白方远的意思了，不过对于方远的猜测，这一次老胡却并没有明确地进行回答，而是向胡桃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说话了。在被打断了一次后，胡桃已经有了充足的准备；她开始平稳而清晰地回答起了方远的疑问：

　　“我那时候的确死了，你突然死去的罪魁祸首不是我，我对飞船上后来发生的事完全不了解。”

　　胡桃的回答让方远愣了一下，刚才方远就感觉到了——尽管没有明说，不过这个房间里的气氛与老胡说话的口气已经差不多让方远明白他们调查的结果了。方远有些意外地确认道：“就是说……你是无辜的吗？你跟那个孟小磊没有关系，是这样吗？”

　　这是方远最期待的答案了——既然那件事不是她做的，那么似乎也可以确定胡桃自己是无辜的了。然而却见胡桃低下了头没有回答，反倒是老胡对胡桃说道：“既然如此，把你之前说的东西给他重复一遍吧。”

　　“我和那个间谍的确有过联系，”胡桃说道，“我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但是就在那次‘肃清空间站’的任务开始后的第二天，那个家伙联系到我了。”

　　在方远认识中，胡桃身上最主要的疑点就是通过那次‘碎星炮’发现的问题了——在方远看来，胡桃的确是最有可能对自己出手的人了；如果这件事没问题的话，其他疑点都不足为虑。在胡桃宣称她并没有参与最后的战斗之后，方远马上把她的证词等同为了‘她是无辜的’这种想法。

　　然而事实上却并不是这样——

　　胡桃很快说明了她在那次任务中所处的真实立场。与方远预想中的不同，虽说胡桃并没有在最后的战斗中对方远出手，不过在那之前，她的确是做了一些原本不应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