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想死
皎皎呆若木鸡。这一天来得也太特么快了。
快若须臾。
“父亲。”
这副身体认得人一样，驱动着他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句。
雨生过来，搂紧了这个一而再再而三失而复得的儿子。
星离突然一阵心虚：“四……哥，进来说。”
张月崂跟了进来。
染染准备好了饭食，五人围坐。
“雨生被获准，以后可以在天宫自由行走了。只是目前就先寓身在霁寒宵。”这些日子迟迟才露面的月崂开口先说。
“敢问这位先生是因何位列仙班的？”染染知道司眠不会跟月崂开口，只好替问。
“他封了天路，让紫金仙人得以脱离苦值，为彰予感谢，玉帝亲自颁布的密令。”
“愧不敢当。不过是区区一趟行路，不曾想有如此待遇。”雨生其实并不清楚。
“四哥，那日后，就可以经常见面了。”星离还是高兴的。
“是啊。”雨生爱抚地看着恪儿。“这恪儿能够上来，是得了你的辅助吧？”雨生非常自然地想到，这一切应该都是星离和月崂各自的努力。
无人接话，染染说：“吃菜吃菜！”
这里在座的五个人，就有四个人，为了要交待同一件事情而痛苦异常。
当然，这个小筑的主人没有开口，大家都集体选择了缄默。重负在肩的星离，心中一阵苦灼。
“晚了，恪儿是不是跟为父一起回你姑父的住处？”雨生倒是没有料到他的这声姑父，让一桌人都尴尬到要把头掉到地上。
“我要跟着姑姑。”皎皎大胆的说，既然司眠使没有把他的事当场说出，他是能多呆一日就多呆一日的。
雨生初来陌生之地，又被月崂拉着去面见了一下玉帝，几番折腾，早就乏累了；故而也不勉强于他，想他玩了几日，自然就回来了的。
染染安排了一处住处给恪儿，在自己的厢房边上，离星离的房间很远。
皎皎不开心。
但是染染说：“以后早上给你姑姑打水梳头的事情就你去做好了。”
染染的心里，只知道这个王永恪是原来女儿身的皎皎，总要分派一点事情给她做嘛，毕竟自己的手很不方便了。
皎皎听了恨不得抱起染染飞，真是好姐妹！
第二天一早，星离要去当值，起来的分外早。但是更早的是早早烧水准备的皎皎。
星离见是皎皎进来，有一分惊讶：“染染派了差事给你？”
“我自己领的，姑姑。”皎皎忠贞地扮演着恪儿的角色，星离也就默许。
“水放下就好！你可以院子里玩儿，或者去我的书房坐坐？”
“我给姑姑梳梳头吧。”
星离想着一个小男孩给自己梳头发，不由得噗嗤一笑。
皎皎却是给嫦娥姐姐梳洗惯了的，女人们的事他真的不要太懂了。
“那你简单地给姑姑揪一个小辫吧。”星离打趣道。
皎皎见星离心情大好，赶紧动手。
星离的头发柔顺丝滑，没有嫦娥仙子馥郁的香气，却另有一种清爽的气息。皎皎很不争气地想低身伏在上面嗅一嗅，好不容易才把持住。
一个梳篦不小心给拔断了一根头发，断发悄悄地滑到了星离的脖颈里，皎皎用小手指挑挑，蹭到了一下星离雪白的皮肉，顿时一颤，把自己给吓着了。
好在技巧纯熟，把脸红青涩给掩饰了过去。
他哪里是简单的做了一个头发，明明是很隆重的好吗？星离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不由得笑得出声：“烦请这位大师傅，帮忙解开一两处吧，花枝招展的，佛祖会以为司眠欠打呢！”
皎皎这才想起司眠当值是要侍奉佛祖左右的，立刻听话地解开了几处，松了两根簪子，让发型显得平实素朴了些。
“好了，我走了，你跟着染染吃喝吧。”
“恪儿等姑姑回来。”
星离随他。
星离一走，皎皎哪里也不去，就坐在门槛上，干等着。
偶尔路过的仙使，都不明就里，为何这通月小筑坐着一个眼睛滴溜溜转的童子。
月崂也见着了，只有他心知肚明，看他的眼神就分外地复杂了。
皎皎全然不管，只如一幼齿小童，无所事事地嚼着梨枝。
直到星离回来，他立刻如同小跟屁虫一般，赶紧缠上去。
“姑姑回来了！”
皎皎领过星离手中的物事，晃着星离的胳膊，星离总觉得那个孩子还在，心中总是喜一阵忧一阵的。
皎皎不管，只要星离的眉眼间是笑的，他就快乐。
“恪儿写了几页字，请姑姑过目！”
“恪儿跟小姑姑做了点心，请姑姑尝尝！”
“恪儿把被子晒了，请姑姑安枕！”
“我这是请了一个小帮佣吗？你大可以自己玩去啊？”星离一时不适应小筑内陡然的热闹和喧嚣。
玩什么玩，这个天上没有一点有趣的事情可以玩，我只想变着法儿让姑姑多跟我说一句话，多看一眼。
皎皎经常盯着星离看，都不像一个孩子的眼神。
染染都看不过去了，私下里气呼呼地跟她喊话：“皎皎，你是不是仗着自己是个男儿身，跟我抢活干啊，以后恢复真身后，还想到我通月小筑来当差不成！”
皎皎甜笑：“我才不来当差呢。我到时候啊，就请司眠使到广寒去！”
染染可听不懂他在扯什么，拿手点着他的脑门，让他好生呆着，当好这几天的王永恪，一旦大家把话说开，你该干嘛干嘛去！
“那现在呢？现在我要做什么呀？”皎皎蹦蹦跳跳的，就想找事接近星离，难改兔子精的本色！
“去打水！”
哈？
“你姑姑明日有重大法事，今日沐浴眠香池。打水！”
是说让我伺候洗澡嘛！
皎皎慌臊得手一松，盆都给掉在了地上。
张皎皎啊张皎皎，你有点出息好吗？猥琐成这个样子，你真对不起自己的道行。
他乖乖地捡起盆来去引了水烧好，注满眠香池，自觉地走出了大门，回避。
溜溜达达地，也无处可去；想去霁寒宵看看，又怕看见雨生那慈父的目光，生怕一下被看穿！
不经意间，却撞见了天蓬。
天蓬一看他，这个小不点，就是当初皎皎舍了皮囊救下的小子？
他伸手就拦住了皎皎的去路。
“元帅，别闹！”
哟呵，好皮的口气。皎皎从前不是没有这样跟他说过话，但是他很受用的，因为一个女孩冲着自己说这话，多是娇嗔的味道。
如今一个屁大的小男孩这样跟自己说话，知道的是皎皎，不知道总觉得被小小子冒犯了，天蓬一笑：“我就是要跟你闹！皎皎，你说，你变成了这男儿身，第一件事是做的什么呀！”
这个混天蓬，自从姐姐仙逝，他沉溺悲伤到终于参透，现在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得爱撩拨些七七八八的了。
皎皎知道他的意思，嫌弃的要命。啊呸！
“我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省得一只眼睛看你们这些臭男人！”
“怎么呢，自己也臭啦？”
“滚！”
“你几时候能变回来？还是就借着这个小小子一直飞升啊？”天蓬显得有点认真地问道
“怕是要一直这样了。”皎皎说的是心里话。
“皎皎，这个‘外焦里嫩’的日子，不好过吧！”天蓬挤眉弄眼地说道。
皎皎识得了他一腔子猥琐，登时给了他一掌。
天蓬也是好玩，就当他是个小小子，抓了他的腰带就给他扔回了通月小筑。
不偏不倚地，破天井而入，就给落在了眠香池。
这个眠香池，从来只有星离进去过，染染都从来不曾入得。皎皎这下当空落下，也真是万般巧合，赶在通月小筑天窗闭合的最后一秒，一闪而入，居然无人察觉。
眠香池内，星离已经滑在水中入定。这个池子，从未允准外人入内，而它是天上唯一一个有天窗结界的地方。
如此神圣，只因它有一个特别的功效，那就是能够洗去司眠今日于仙人梦境中穿梭的往事。但凡司眠使不能够关注的东西，她都会在此处清理。明日是大法事，必求内心空明澄澈，所以星离今日才于此处沐浴！
故而入定之后，浑然不觉外事。
皎皎噗通落入水中，只有一个恍惚的时间，看见了自己下落的地方，心中大叫不妙；因在入水同时，他看见水雾蒸腾中，星离的正脸，眼睫倒伏，神情安然；还有雪肩水上，让人迷醉，心悦至极，便昏了过去。
这个眠香池，对旁人而言，就是一个昏睡的去处，一旦入水，分秒间失去意识。
二人一时相遇于水中，却彼此都不察觉。
云蒸霞蔚，三个时辰过去，星离渐渐调息吐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霍！
星离差点没坐起来。
原本二人不在一处的，但是水势浮荡，一波一波的水浪，把个皎皎推送到了星离的身边。
睡梦中，皎皎做了一个他此生难忘的迷梦，最终靠在了星离的肩头，蹭在她的耳边，嘟嘟地吐息。
星离双手在他还长着奶剽的脸上拍了拍，顺势把他打醒了，嗔怒道：“谁放你溜进来的？”
皎皎醒来，眼前真的是司眠使。还是湿湿的并未起身的司眠使。
皎皎慌得脚下后退，却滑倒在水里，吃了好些水。呛着水还赶紧辩解到：“我是被天蓬抓了脚踝，一下碰巧扔进来的，别的我没有……”
星离抬头看了天井处，确实一道结界的裂痕还在。
“起来吧。我也没有怪你。”
皎皎赶紧爬上岸，浑身衣裳全部紧绷绷贴在身上，滴滴答答全是水珠地连跑带跌地逃了出去。
一连五日都躺在床上，发烧发得全身滚烫，连累染染日夜照顾，满眼血丝。
星离皱着眉头对染染说：“我并未曾责骂于他，怎的就负气如此，跟四哥真是有的一比。”
她哪里知道，这个皎皎昏迷五日，日日都在那天的迷梦里，醒来又睡去，醒来又睡去。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