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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桃花曲 若花辞树 3649 2024-11-19 05:54

  汉王的确畏惧妖, 可王妃又是不同的, 她们这么久的相处不是说忘就能忘的。汉王对王妃有爱, 有敬,有片刻都离不得的依赖。

  王妃待她很好, 从初见至今, 连句重话都不曾说过她。可只五日不见,王妃却开始疑她了。

  汉王越想越委屈,抱着她那玉瓶,默默地便不说话了。

  王妃又怎会疑她,汉王但凡有一点对她不利的念头, 那道教令便不会写明要首级了。殿下于权谋甚是生疏,这道教令短短不足百字,却可见其中再三斟酌。

  州郡为讨好她, 自会全力追捕,但她又想到妖道本事颇高, 寻常士卒官吏, 兴许奈何不得她, 便又加上民间义士,期盼能有能人异士相助。能人异士不知汉王殿下如何势大, 未必肯用心, 她便在后面加上一句赐万金。

  但凡是人,谁肯与钱帛过不去?世间万民,俱会趋之若鹜去诛杀那妖道。

  倘若明瑟当真是凡人,这道教令下去, 普天之下,率土之滨,怕是再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殿下是铁了心,要为她除去这一大患。

  见汉王因她一句试探,兀自低头不语,连那对软软的小耳朵,都似耷拉下来,没精打采的。王妃既是心软,又甚心疼,安慰道:“我并非怀疑殿下。”

  听王妃说并非怀疑她,汉王立即眼睛都亮了,然而双眉还未扬起,便又耷了下来。还是不一样了,往日她难过了,王妃都会抱抱她的,可现下,她却坐得这样远。

  汉王忽然想起她从前看的一册话本,讲的是桃花仙下凡来与凡人相恋,最终为仙家所知,不容于天道,生受天谴的故事。那桃花仙最终被打得魂飞魄散,连轮回都不成,可谓天规森严,天道无情。

  王妃那么厉害,她虽还是妖,汉王又隐隐地有种感觉,仙子也不会比王妃更好了。她是凡人,仙与人不能相恋,那妖与人呢?

  想到此处,汉王骤然心慌。

  王妃见汉王脸色苍白,双唇抿得紧紧的,极是不安的模样,便知殿下又胡思乱想,吓着自己了。

  她上前,轻轻握住汉王搁在膝上的手。汉王的手颤了一下,却未缩回。她抬头,便见王妃温柔凝视。

  那温柔的凝视仿佛一团绵软的云,落入汉王眼中,潜入她的心底,将她的惊慌恐惧,全部驱散开去。

  仙与凡,人与妖,似乎也不那么天差地别了。汉王的心,莫名就镇定下来,她伸手,试探着抚摸王妃的脸庞,先是指尖轻触,脸庞柔软细腻,仿佛暖玉一般。慢慢的,汉王大起胆子,手心也贴上去了。王妃没有避开,目光却微微收敛,显出些许难以察觉的羞涩来。

  汉王看得呆住了,也跟着羞涩起来。

  王妃的目光落在汉王脸上,看了片刻,笑道:“殿下不怕我了?”

  汉王顿时又迟疑了,她怯怯地看了王妃一眼,那目光中不再是那夜避之不及的恐惧,却仍是畏惧。她点点头,诚实道:“怕的。”

  王妃一颗心,像被扎了一下,尖锐的刺痛。

  她还是怕她。人妖殊途,这本也是难免的。见汉王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事的不安,终究还是心疼她更多,王妃正欲安慰,便见汉王又似下定了决心一般,抬头,望向她:“可是我想,人怕妖,是因妖会伤人,人怕送了性命。但是倘若我的身边没有阿瑶,我活得再久,又有什么意思。没有阿瑶,我活到八十岁,也不会高兴。但若是阿瑶在我身边,即便明日这世间便没有萧缘,今日我却是高兴的。”

  她还是害怕鬼怪,怕黑,怕有奇奇怪怪的东西来害她,可她更怕王妃离去,她从此孤零零地过一生。可王妃那么厉害,一定有很多事要做,怎么会一直陪着她呢。她只是凡间一个碌碌无为的亲王。

  “那妖道说,我身上有王气,可助成仙,你留在我身边,便是为了汲取王气来修炼。”汉王一面说,一面难过得掉眼泪,却又怕王妃生气,将泪水忍在眼眶里,泪汪汪地看着王妃,恳求道:“我把王气全部给你,你多陪陪我,好不好?”

  王妃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不是刺痛,却酸楚得厉害。

  这呆孩子,竟是这般一心一意地喜欢她,不计较她是妖,更不计较她在她身边,兴许别有用心,只是满心都是她,想要留住她。

  王妃抚上汉王的鬓角,指尖轻柔,蹭过汉王嫩滑的肌肤,汉王瑟缩了一下。

  王妃微微一笑:“我不离开,我留在殿下身边,与有没有王气无关。”

  汉王怔了一下,含泪的眼眸一点点地亮起来,粲然若星辰。

  王妃目色柔和:“我待殿下的心,与殿下待我,是一样的。”

  汉王听明白了,忍不住弯起唇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王妃:“阿瑶,要抱抱。”

  王妃将她揽进怀中,汉王觉得满足极了。王妃怀中温软清香,汉王抱着她那装了海棠的玉瓶,腾出一只手来搂住王妃的颈,挨到她颈侧,蹭一蹭,软软地依偎在王妃怀中。

  楼阁外水池中,已长出荷花来,荷叶田田,浮在水面,小荷露出尖尖角,清风拂过水面,吹入楼阁,带着清甜荷香。

  一切皆与从前一样,仿佛除了得知王妃很厉害,可以把法力无边的妖道一下打跑,并没有什么不同。

  王妃见她一直抱着那玉瓶不松手,便道:“这花开败了,殿下休要再抱着它了。”

  汉王被提醒,连忙将玉瓶送到王妃面前:“送给你的。”

  海棠蔫蔫的在玉瓶中,花瓣都快枯了,丑得紧。汉王却眼巴巴地望着她,很期盼她收下。

  王妃淡淡一笑,抬手接过,没说什么。汉王了却一桩心事,很是开怀。

  那道教令终究未颁下去,一来明瑟是妖,捉不住她,又何必兴师动众一场,二来汉王殿下遇妖道,并非小事,一旦传出去,宫中少不得关切,朝中亦免不了过问。

  王妃只道那妖道受了她一击,已叫打成重伤,她只自己不敌,不会再来了。汉王听王妃如此言语,自是信了,收回教令。不再提此事。

  实则不止明瑟,山魂等来拖住王妃的四妖,亦受重伤,元神大损,必得潜入深山,闭关百年,方有望治愈。

  汉王只觉日子与从前无异,她还是爱粘着王妃,王妃仍是待她很好。可仔细想来,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既然王妃并非凡人,那自然也不是太常之女,她如何入道,从何而来,又怎会成了太常之女,一个个谜团逐渐浮现在汉王心头。

  她喜欢王妃,总想多了解她。

  每夜睡前,便缠着王妃,要听她讲自己的来历。

  夏日夜间,总也有些闷热,室内放了消暑的冰,也总觉不够清凉。汉王沐浴过,光着脚,跑入内室。

  王妃见她过来,忙将她拉到身边来,只见她额上已身处一层细细的汗珠,寝衣上也有一团团水迹,不知是沐浴过,未擦干便急着着衣,还是跑来时出了汗。

  王妃略一施法,便将她身上水迹除去,取了绢帕,替她擦了擦前额,室内渐渐的降了温,清凉起来。

  汉王好奇地看着,突然凉快了,必是阿瑶在施法。这几日,汉王好奇心甚重,只觉什么都很有意思,每次发觉王妃施法了,便聚精会神的看着,然后一脸崇敬地望着王妃,惊叹道:“阿瑶好厉害。”

  今番又是,她跑到装了冰块的大瓮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其中的冰块,观察了许久,发觉冰块化得快了些。

  冷气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室内因此方凉快了些。

  王妃唤她回来:“那边凉,殿下快过来。”

  汉王听话地回到王妃边上。

  王妃不禁便是一笑。

  汉王原就乖巧,与王妃言归于好后,便更是乖乖听话。她从前虽觉得王妃很厉害,很聪明,什么都知道,但出于常理,她又会觉得王妃虽很厉害,但她到底生长于京外,更未涉足朝政,朝中的事,她是不知道的。

  故而上回,她被皇帝识破女儿身,想的是要保全王妃,送她离京,而非将此事与她商量。

  现下见识过王妃那般本领高强,汉王觉得,这世间必没有王妃不知道的事,所以王妃说什么都是对的,她要好好听话,不能让王妃担心才是。

  夜已深,二人上榻安睡。汉王安静躺着,听王妃与她讲故事。每晚只讲一小段,听完就得乖乖入睡。汉王也不急,只听一小段,阿瑶答应会一直陪她,讲得再慢也会有说完的时候。

  “那日,我在广平寺山下的驿站中偶遇一班行色匆匆,慌里慌张的仆役,我见他们行迹可疑,仿佛藏着什么秘事,便留心一二。这一留心,发现了一桩大事。他们奉命送太常之女入京,不想途中颠簸,太常之女体弱,不堪长途跋涉,竟于入京前夜病故了。仆役恐回去受责,便欲草草埋葬了那女子,各自逃命去。”

  汉王听得入神,隐约猜到接下去的事,忍不住问了一句:“然后呢?”

  王妃温柔地看她一眼,有意淡下语气,道:“我见他们可怜,便替了太常之女的身份,也免得他们四处逃窜,无家可归。”

  汉王轻轻的啊了一声,这与她猜的不一样,呆呆道:“是可怜仆役,不是因要借身份与我成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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