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百草堂。
“如果苏医师已经想好要去京都的话,还是快点动身吧。”袁夫人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苏澹崖的饭碗里,“我听说静嘉公主要前去燕风国,大概就是过几日就要准备出发了。”
听到袁夫人的话,苏澹崖筷子夹住的菜一下子滑到地上,“什么?阿晚要去燕风国,当初我们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治好流民们的瘟疫,她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点点名誉,如果现在去燕风国的话,那她叛国公主的名声不就落实了吗?”想到这里,苏澹崖“砰”的一下把手中的饭碗摔到桌子上,“不行,我不能让她这么做,我现在就要去京都找她。”
“苏医师是疯了吗?”袁夫人立刻拦住他,“现在外面的天都是黑的,你要走去哪里啊?误入荒郊野岭一个不小心就是尸骨无存,苏医师,我理解你现在焦急的心情,可是就算是要去京都也要等到天亮再启程啊。”袁夫人把苏澹崖重新按回到饭桌前,她摸了摸曲儿的头继续说道:“苏医师,因为你和静嘉公主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才这么说的,现在京都情况不容乐观,我虽然是一个妇人,离京都又隔了十万八千里之远,但这并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知道。”袁夫人叹了一口气,“只是可怜了我家怡然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有没有按时吃饭?现在的那位皇后大人那么凶,也不知道我家怡然有没有受她欺负?唉,你说她当初怎么就一门心思的非要留在皇后大人的身边呢?”
苏澹崖看着袁夫人满目愁容的面庞,眼前又浮现出了小姑娘娇媚的面容,“或许我能理解怡然为什么那么做?大概就是一个人寂寞太久了,只要稍微得到一点激动人心的温暖,就天真的想要留在那个人身边一辈子,这样的感觉吧。”
“什么一辈子不一辈子的。”袁夫人摇了摇头,“怡然从来没出过家门,哪里懂得这世道的险恶。”
“不一定。”苏澹崖重新拾起筷子,“也许怡然并不像她表面看上去那么柔弱。”
“但愿如此吧。”袁夫人又兀自叹了一口气,她拿过曲儿的饭碗想要再给她添一碗饭,刚站起身就听到餐桌上的另一个人慢慢说道:“不过,也许问得有些晚了,我一直都很好奇,袁夫人是从哪里得来的京都中的消息?按理说阿晚身在振虎将军宅邸,无论是圣上亦或是其他人应该都会对她的信息加以防范,可是袁夫人是怎么轻而易举的得知阿晚的近况的呢?”袁夫人背对着说话的人,双手有些微微的颤抖,她咽了几口唾沫,什么也没有说。
“难不成袁夫人,是和木丑统领做了什么交易,来监视我吗?”
京都,振虎将军宅邸。
等到把江羽微和杜墨清送走之后,宅邸总算清净了一段时间。月瓷看着脸上写满了疲惫的小姑娘浑身瘫软的躺在椅子上,心疼的端着鸡汤走过去,“姑娘。”月瓷轻声叫道:“我给你熬了一碗鸡汤,你趁热喝了吧。”
“我知道了,你放在那里吧。”洛晚刻意避开和月瓷的肢体接触,“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就下去休息吧,毕竟也累了一天了,我不用你服侍也没关系的。”小姑娘站起来就往床榻那边走去,可刚走出没两步,她就感觉到有人拉住了她的手,洛晚条件反射的一把推开月瓷,“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赶紧回你的房间睡觉去?”
月瓷本来没觉得怎么样,经过小姑娘这么一吼,她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了下来,一股巨大的委屈从心底蔓延上来,“姑娘为什么要这么做?”月瓷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姑娘是要抛弃月瓷吗?”
“当然不是!”洛晚大声否认道:“你不要每天在那里胡乱瞎想,我从来都没想过要抛弃你们任何一个人,只是……”小姑娘垂下眼睑,“只是白天的时候你也听到了,杜夫人说我是孤煞星转世,任何靠近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包括我自己,都要生生世世受轮回之苦,永无翻身之日。你和夙奴妆奴帮我的已经够多了,我不能再连累你们和我一起丢了性命,这次前去燕风国,我仔细想了一下,决定不带你们一起,你们就留在这里帮我照顾阿爷和阿婆吧,如今辞花阁也毁了,我也没能给你们留下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你们……”
“姑娘。”月瓷一下子扑到洛晚的怀里,“姑娘对我这么好,我不要离开姑娘,月瓷已经说过了,以后都要黏在姑娘身边一辈子,姑娘别想着甩开我,什么值钱的玩意儿,那些在月瓷看来都是虚无飘渺的东西。”月瓷吸了吸鼻子,“在遇到姑娘之前,我一直被作为杀手在组织里面培养,我甚至都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十一’的代号,可是在姑娘收下我之后,我不仅有了自己的名字,还有了妆奴夙奴这样的朋友,是姑娘让我第一次体会到家人的滋味儿,而且。”说到这里,月瓷抹了抹眼泪,泪眼婆娑的看着小姑娘的脸,“而且我确实也是这个世界上姑娘唯一的亲人,对了,我是你的表姐吧,那你,那你就要听长辈的话,现在长辈要求你不能抛弃我,你如果不听从我的话,我就要惩罚你。”
本来打算严肃一点的洛晚最后还是被月瓷的“惩罚你”那句话逗得“扑哧”一声笑出来,她擦着笑出来的眼泪摸了摸月瓷的头,“现在还没怎么样呢,你就开始以表姐自居,可到来日方长,你岂不是要爬到我的头上来作威作福?”她拉住月瓷的手,“月瓷,我知道你舍不得离开我,我也同样不想和你分开,但是每个人的人生当中都要经历痛苦的分别,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可能迎来最精彩的重逢,这次我醒过来之后想了很多事情,我在想,我之所以变得现在这么狼狈,就是因为对所谓的七情六欲牵绊太多,如果我这次去燕风国还要带着你们的话,可能又会分心担忧你们,而你们呢?也会时刻担心着我的安危,莫不如我们就此分开,你们不知道我的情况,也没有所谓的担心,而我也不会害怕失去你们。月瓷,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明白。”月瓷捂着耳朵拼命摇着头,“我不明白姑娘是什么意思?因为我根本就不能理解姑娘的想法啊。”月瓷哭着说道:“以前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我哭着来求姑娘,姑娘到最后都会顺从月瓷的想法,可是这一次为什么就不行了?这一次为什么一定要拒绝月瓷呢?”
“月瓷,你听我说,你不是不能接受我存在的日子。”小姑娘强迫月瓷把手从耳朵上拿开,“你现在需要的只是时间,你之所以觉得离不开我是因为你习惯了我的存在,但是如果我不再从你的生命中出现路过,慢慢的,你就会发现,你也就真的离开我了。”
“姑娘,姑娘。”月瓷拉住洛晚的手,慢慢跪在地上,“姑娘,不要走。”
“够了,月瓷。”小姑娘强忍住眼睛里的泪水,她看着门口隐约晃动的人影张嘴说道:“夙奴,我刚才说的话你应该也听到了吧,把这话传达给妆奴和眉娘,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了。”她看了一眼哭得像个泪人一样的月瓷,狠下心说道:“我现在命令你,进来把月瓷给我带出去,一直到我去燕风国之前,都不许让我看到她。”
月瓷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还没有她高的小姑娘,她不知道洛晚是怎么狠下心说出的这番话,月瓷按着自己心如刀绞的疼痛冲出屋子,转眼就消失在小姑娘的视线当中。
“姑娘,你确定真的要把我们都推开吗?”夙奴背对着洛晚,月光照在他的身上,慢慢映射出他的轮廓,“我不是不相信姑娘的能力,只不过以你现在的身份和处境,如果去了燕风国,只怕会是一段艰难的路程啊。”
“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小姑娘看着地上的影子,“只不过只要一看到你们,我就会想起自己曾经和阿牧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那会让我觉得,太心痛了。”
屋外的树叶在月光下“沙沙”作响,夙奴看着窗外转眼就消失不见的身影紧紧皱起眉头,他回过身对小姑娘行了一个礼,“总之这件事情我还是希望姑娘能够重新考虑,我明天会再来请示姑娘的答案。”说完,夙奴就默默退出了房间。
洛晚等到夙奴完全离开了屋子,这才偷偷把周宁牧的手帕拿出来,她低下头把脸深深地埋在手帕中,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这边夙奴离开了房间之后,追着那道消失的身影来到胡同的尽头,他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语气不善的问道:“不知圣上三更半夜大驾光临我们宅邸,可是有什么要事?”
人影在月光中慢慢转过来,露出周宁牧那张有些难以言表的面容,“朕从来都没想过会给阿晚带来那么大的伤害,没想到她要牺牲这么多来保全朕,现在想来,好像这么长时间了,一直都是她在为朕付出,而朕什么也没为她做过,朕到现在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害怕什么,讨厌什么,她所有的那些疼痛的过去,朕从来,从来都没有参与过。”
“所以你现在是要……”
“朕要把所有亏欠阿晚的全都还给她,包括朕的这片江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