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历史军事 龙悦荷香

六百零八章 生死之间

龙悦荷香 荷之青青 5840 2024-11-19 05:55

  老太太前一刻还痛的在床上打滚,这一刻已经怒不可遏:“我的眼睛算什么?就是我这条老命又算什么?你们算计我的孙女,不就是一心催我死么?”

  文阳又气又急:“天地良心!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老人家,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妈你想想,一个暑假,能有几天?那可是转眼就过完!到时候我和卫英一上班,一天到晚头朝地脚朝天,这个小娃,不会自己吃不会自己穿,谁来管?”

  老太太一声低吼:“谁来管?我来管!”

  文阳不可置信:“妈,你都病成这样,自己都顾不过来,哪里还能管小娃?”

  老太太不听则已,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的孙女,我就要管!想要算计我孙女,除非我俩眼一闭,断了这口气!”

  文阳闻言头皮发麻:“妈你说的这是啥话?”

  “就是这话,今天撩给你!天塌地陷,我也要孙女!”

  “我们上班,娃可咋办?”

  “交给我!”

  “妈,你怎不听劝?你的眼睛根本不可能……”

  “你别管!我眼瞎,心不瞎!当年日本鬼子在咱兴隆十二年烧杀!这帮王八羔子杀了你爸!我一个人东躲西藏,还不是照样把你拉扯大?”

  青荷闻言大吃惊吓:“原来我出生在河北兴隆!我的爷爷,还是一代英烈!”

  循着上一世的记忆,她的小脑袋瓜惊天飞旋,开始对兴隆的历史,迅速整理:“河北省兴隆县,位于日本帝 国 主 义建立的伪满洲国西南国境线,是日本军国主义在华夏建立的惨无人寰的千里“无人区”的核心。1933年到1945年期间,兴隆2000多个自然村惨遭血洗,7万多间民房被焚烧殆尽,16万亩良田被彻底荒废,81%的人口被强行驱被赶到199个人圈,暗无天日、生不如死。日军、伪军在兴隆制造的大规模血腥惨案高达百起,全县超过三分之一的人口(55400人因)遇难。至今,中国抗日战争纪念馆,还展出着日寇编设的兴隆县“人圈”地图……像我爷爷这样的硬汉,自然要和日本鬼子对着干,坚决不肯进人圈,所以未能幸免。”

  文阳也在同样反思历史,即觉母亲言之有理,又觉不合逻辑:“妈,此一时彼一时,……”

  老太太怒到了极点,一双眼眶,更加血水流淌,她已经不在乎自己的眼睛,只是随便用手擦上一把,坚持着又说:“文阳啊,就这么着啦!我来管小娃!你用不着多说废话!”

  青荷肃然起敬:“奶奶,就代表说话算数,就代表言出必行。”

  这个道理,文阳比青荷更懂。他极其孝顺,急忙抢到堂屋伙房,递上来来一条用了三年、洗的发白的毛巾:“妈,你用这个擦擦。”

  七十年代,日子都是相当艰难,即便是这样的毛巾,也是少见的奢侈品。

  老太太虽然眼前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可听了儿子的话却是心知肚明,更是把手一挥:“少来这一套!把我孙女带好,就是孝顺我,我就能多活!”

  说完,老太太再也支持不住,既然已经大获全胜,必须快撤。她佯装着一片盛怒,颤颤巍巍的转身,打算回自己的西屋。

  实际上,她眼底出血,不光一双眼睛,浑身都疼,真是病得极重,再也坚持不了一秒钟。

  幸而她的大孙子非常懂事,一直护在身旁,眼见奶奶夺取空前胜利,更是乘机奔上前去,给奶奶做了小拐杖。

  老太太疼痛之余十分欢喜:“还是我大孙子乖。青逢,如果你每天不往外跑,乖乖听话在家,那该多好?”

  青逢闻言,直接滤过。他惦记着门外坎下的小鸟、坎下小河里的小鱼,那可比乖娃更有吸引力。

  时光飞逝如电,青荷对母亲卫英越来越迷恋。可惜,北方的夏天,真的很短,半个暑假只是一眨眼。

  就在青荷对母亲卫英迷恋到不能自拔的时候,母亲便不得弃她而去,因为母亲需要上班。

  青荷幼小的心灵尚且难以理解母亲的“上班”——不要说她,放在今天的时代,大人都难以理解。

  她母亲一个人教三个年级、六个班的语文、数学,包括河北省兴隆县安子岭乡西部几个村统共五十多个学生,而且还是班主任。一天到晚忙的团团转,想要陪孩子再也没时间。

  卫英走的时候,天刚麻麻亮,青荷睡得正香。等到醒来,发现身边没了母亲,青荷极度愤怒,开始放声大哭。

  奶奶摸摸索索抱起她,塞过来她最心爱之物——奶瓶。

  青荷狠命推开,为了表示抗议,饿死不吃奶。她不停地哭,直到精疲力竭,才糊里糊涂睡了过去。

  母亲回来的时候,星星已经开始闪烁,青荷又渴又饿,已经半死不活。

  卫英含着眼泪把她抱起来,青荷委屈到了极点,开始抽噎着攫取。

  可惜,母亲长期营养不良,基

  本没有奶 水量,虽是如此,青荷依然得到了莫大的安慰,直到彻底吸尽母亲可怜的奶 水,这才心满意足的回望奶瓶。

  母亲终于安心,放下她开始生火做饭,于是隔壁堂屋伙房冒出阵阵炊烟。

  卫英的饭还没有做好,青荷已经吃饱喝足,并且开始展开遐想:“哥哥姐姐在做什么?”

  奶奶同她一样,也展开了遐想,并且进行了表达:“这两个魔王,不是在树下抓蚂蚱,就是在河边摸小鱼。”

  想到河里水凉,奶奶一声接一声的发感叹:“还是青荷好,不像他们两个,一天到晚疯跑,坎上坎下疯淘。”

  青荷嘴上不会说话,心里暗暗做答:“等我长大,也学他俩。不过,究竟什么叫做坎上坎下?难道我家住在山上?我家旁边,就有石崖?”

  对于外面的世界,青荷无限向往。她这一向往,就是五百天,整整一年半,愿望才得以实现,而且能够如愿,还是因为一场灾难。

  在这五百个日夜,父母一如既往,早晨披星,晚上戴月,两头不见太阳。

  在这五百个日夜,哥哥姐姐一如既往,趁着奶奶一不留神,溜出柴门,用腿脚的优势,赢得每日开心。

  在这五百个日夜,奶奶一如既往,一早如同门神,摸索到柴门,只为看守那对淘气的儿孙,却总是因为眼神不济,以失败告终。

  本来有一次,奶奶因为手疾眼快,抓住了青逢:“我看你今天还往那跑?好好给我呆在家里!”

  青逢闻言心急如焚,小手奋力一推,奶奶便失去平衡,一个趔趄,栽了两载晃了两晃,险些摔倒。

  青逢不料轻易得胜,带着吃惊,带着抱歉,带着二妹青檬夺门而出。

  奶奶再一次败北,难免恨恨不平。

  要知道,她的脾气极大,除了长孙青逢,没人敢忤逆她老人家。

  奶奶气愤不过,又无力回天,只好开骂。实际上,她一向沉默寡言,开骂是她纾解和交流的一种方式。

  但是,青荷依然理解不了:“奶奶骂哥哥、骂姐姐,继而骂他们的父母,情有可原,怎么,你听,她居然开始骂起存哥?”

  青荷不尽疑惑:“存哥是谁?难道是,爷爷?文存?”

  奶奶打开话匣子,开始答疑解惑:“存哥,说来说去,可都怪你,我这一辈子,算是被你害惨了!”

  “那是一九四二年,你正好四十二岁,正是好时候,却说走就走,这样撇下我,你在地下难道会好过?”

  “那时候,为了躲避日本鬼子,我天天拖着三个,抱着一个,在深山老林里西藏东躲。”

  青荷闻言更是肃然起敬:“奶奶带着年幼的儿女,躲避日本鬼子,冬躲三九,夏躲三伏,饥餐渴饮,没吃没喝,没穿没住,没铺没盖,一躲就是数年,能够活下来,也算人类历史的伟大奇迹。”

  说着说着,奶奶湿了的眼眶:“存哥,我昨晚又梦到你了,你还是当初的样子,高高大大,如同黑铁塔。就像咱们文德、文阳,还有福堂。”

  青荷小脑瓜迅速开转,过不多时便豁然开朗:“文德是大伯,福堂是大堂哥。”

  奶奶接着又说:“可是,存哥,我想了你三十二年,哭你哭了三十二年,现在终于彻底瞎了眼,可你干嘛在梦里没有一丁点儿笑容?还对我黑着个脸?”

  “存哥,你记不记得?日本鬼子没来之前,咱们日子虽然过得苦,可也是苦中有甜。归根结底,主要是你太能干,一个人顶的过三个壮汉。

  那时候刚刚成过亲,你便带着我在山坡上小片开荒,于是咱们就有了三亩山坡地。你就地盖了三件土坯房,后来咱们又有了老大文德、老二文行、还有老三文月。

  眼见咱们的小日子蒸蒸日上,南坡的小地主眼气,非说你占了他家的地,在他家山坡开的荒,于是官司从村上一直打到县里。

  最后县太爷官、小地主官相护,判你每年交地租。你得了消息,实在气不过,去找小地主讲理。

  小地主居然找了一群亲戚对你群殴,你以一敌五,将那些亡命徒被彻底打服。虽是如此,那个世界没有地方说理,咱们还是要每年给小地主交租。

  穷则思变,为了过上好日子,你在种地之余又开始烧炭。你自己砌炭窑,每天上山背回来的树,棵棵都比碗口粗。

  天上下着鹅毛大雪,地上积雪没过膝盖,你背着两三百斤木炭,走上百里山路,到城里去卖炭。

  存哥,能干的人,我见的不少,但是谁能和你比?

  对了,有那么一个,就是卫先生。”

  青荷听到“卫先生”三个字,只觉十分敏感:“对了,母亲就姓卫,不知这位‘卫先生’,和母亲究竟是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奶奶已经陷入深深的回忆,这回忆深入骨髓,深入心底,一直回到三十六年前——一九三八年的春天。

  北方的春天,来的很晚,可是到底还是来了。你看,冰水融化了,溪流苏醒了,你听,“丁冬、丁冬、丁冬”,唱着悦耳的歌声,带着神奇的韵律,迈着欢快的脚步,向前奔去……

  山上的小草,舒展探出开嫩绿的小苗,在春风的拂动下快乐的跳舞;还有各种各样的野花,红的、粉的、蓝的、黄的,都赶过来凑热闹。

  好似一片静谧,好似一片祥和。

  有谁会想到,这么美丽又安静的地方,已经到处都是凶残的屠刀?

  天光放亮,即将临产的奶奶,僵卧在黑暗、潮湿的山洞里,十分焦虑,因为山下种地、烧炭的爷爷迟迟未归。

  是的,爷爷奶奶一家五口,就住在山洞。

  已经住了整整五年,自从一九三三年三月四日热河省主席汤玉麟率部不战而逃,日军以一百二十八名骑兵前头部队,兵不血刃进占承德;自从一九三三年四月二十一日万恶的日本鬼子占领兴隆,设立‘人圈’,创立‘无人区’;自从爷爷宁死不做亡国奴,宁死躲进深山,他们一家五口便住在这暗无天日的山洞。

  事实上,他们已经足够幸运,因为即使住进“人圈”,也要同样面临家破人亡,生存的概率,依然很低。

  所谓“无人区”,便是日本关 东 军西南防卫司令部和承德日本宪兵队本部集中万余日伪军,对伪满洲的过境南线,从密云古北口至山海关沿长城内外上千平方公里,包括平北、冀东等地区推行“集家并村”的“人圈”,凡是不属于“人圈”,便是“无住禁作地带——“无人区”。

  日伪军对“无人区”实行纵横交错、拉网式的搜寻扫荡,实行“杀光、抢光、烧光”政策,集中力量摧毁山区抗日根据地,烧毁房屋和树林,抢光财物和牲畜, 企图将这里的群众与共产党和八路军隔离开,破坏军民鱼水之情,以达到“竭泽而渔”,困死八路军的目的。

  当然,那时候的爷爷和奶奶,不懂共产党,不懂八路军,只知道他们都是好人,舍死忘生对抗小日本。

  不过用不了多久,对此一无所知的奶奶,就会在心里种下革命的火种。

  长话短说,就这样,爷爷一家五口人,在山洞里已经住了五年,好像没有尽头,好像没有盼头,也许还要五年,也许还要十年,但是爷爷总是坚信一点:“早晚有一天,小日本总会滚蛋!”

  很多事情,奶奶想不懂,但是奶奶有信心,主要是她对爷爷有信心:“存哥说的,向来不错。”

  就这样,一家五口为了躲避小日本的扫荡,都是昼伏夜出。

  此时此刻,天光已经泛白,爷爷还没有回来,奶奶再也睡不着,她看看身边三个熟睡的孩子,没有惊动他们,自己悄悄穿上褴褛不堪、简直不能称之为衣服的衣服,挺着高耸的孕肚,悄悄爬出山洞,走向山下隐秘的炭窑。

  太阳还没有出山,晨曦已经有些灿烂,奶奶拐过一个山湾,终于看到她的爱人。

  爷爷那个高大的身影,正在山坡上,他低着头、弯着腰,正在卖力地除草。

  奶奶一颗心瞬间落肚,高度的警惕瞬间放松:“存哥,天都亮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咱们不如快些回去。”

  爷爷抬起头来,看到了奶奶,依然低下头去,手上继续:“等我锄完这片地。”

  他的“地”字还没说完,就听山坡下“一哩哇啦”,好似人话,又不似人话,好似兽语,又根本比不上兽语。

  爷爷不急扭头,就见山坡上的奶奶一张脸刷白:“存哥!快跑!鬼子!”

  不错,山下羊肠小道上,好几个穿着黄鼠狼皮颜色的日本兵,每人都背着三八式步枪,在晨曦下闪闪发亮。

  文存大惊失色,虽然他天天冒险耕种,数次见过出来扫荡的日本兵,可是从来没有距离这么近,而且山上的妻子,还即将临盆!再往上去,就是山洞,那里还有他的三个孩子!

  危急关头,文存只说了两个字:“快跑!”

  话一出口,文存更是刻不容缓,奔着远离妻子的东面山坡,直冲而去。

  那群日本兵,陡然见到中国人,如同打了鸡血,口中“一哩哇啦”叫喊着,冲着爷爷文存扑去。

  子弹在耳边呼啸,热血在心中沸腾,爷爷跑的飞快,虽然快不过子弹,起码快过小日本。

  他居高临下、熟悉地形、三跳两窜,眼看逃进密林,逃出小日本的包围圈。

  不料,小日本见势不好,又一阵“一哩哇啦”怪叫:“别管这个男人,先抓上面那个女人!”

  爷爷虽然听不懂,但是看到小鬼子转身,只觉周身一冷:“不好,他们要害我女人!”

  那一刻,爷爷的大脑,已经不需要思考,他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杀掉小日本,保护亲人!”

  子弹迎面呼啸而至,多亏爷爷奔跑速度极快,而且山路异常崎岖,小日本一梭子子弹愣是没打到。

目录
设置
手机
书架
书页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