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力俱乐部的二楼顶屋是所有会员的休弦,也是灵力的中心,他们叫它作“总部。”在这个四面和天花板都镶着玻璃的圆房内,三个会员正分坐在他们各自最喜爱的位子上,“追梦”幻夜神行像往常一样在吧台内调着酒;“神算”雀利儿则靠在桌上玩着她最近迷上的扑克牌算命;“银雪”冷观还是老样子,坐在单人沙发上不言不语,她即使一整晚都没开口,另外两人也不意外,因为大家对她的沉默早就习以为常了。
“雷掣这个小子竟然真的找到意中人了,这种事简直教人难以想像。”幻夜神行嘴里叨念的人正是唯一缺席的那名会员“闪电。”
绰号闪电的雷掣最近破天荒地陷入热恋,并且带着情人安以乐度假去了,这对目前还孤家寡人的在场三人刺激不小,因为就个性来看,对女人没有一点点好感的雷掣怎么会是灵力俱乐部第一个“死会”的会员呢?
这世界愈来愈没道理可言了!
“这是上帝的惩罚”雀利儿咬着下唇偷笑。一头垂肩的粟色秀发随着她头的上下点动而散发柔和光晕。
“怎么说?”幻夜神行看着她。
“愈是不信邪的人愈容易中邪。”雀利儿说得很玄,十足像个算命仙。
“怎么不说是报应?”幻夜神行忍俊不禁,清逸的脸上全是戏谑。
“也可以这么说哦!雷掣那个人恨女人恨得一塌糊涂,到头来还不是被我们英勇的女性同胞征服了!”雀利儿与有荣焉地在笑。
“那是他不够坚定,像我,就绝对不会被低等生物搞定。”幻夜神行存心气死她。
“低等生物?听听,冷观,幻夜说我们是低等生物啊!也不想想他不也是低等生物生出来的另一个次低等生物!”雀利儿马上反驳,并诬蔑图激起进门后就没说过半句话的冷观的同仇敌忾。
冷观只是抛出一个嘲弄的眼神,没有加入战局的意思。冷若冰霜的她最擅长的就是隔出观虎斗。
“当心你將来被某个女人摆平了,我一定会记得取笑你!”雀利儿哼了一声,又继续玩她的扑克牌。
“通常都是我將女人‘摆平’的,雀利儿。”幻夜神行话里有话。
“啐!你这个色男!”雀利儿怎么会听不出他的一语双关。“为什么你和雷掣的个性不能中和一下?你们根本是两个极端,一个太酷,一个又太随便。”
“我是随和,不是随便。”幻夜神行指正道。
“都一样,过度的随和就是随便,也叫没个性。”雀利儿故意挖苦他。
“喜欢女人也没什么不好,起码我还算懂得尊重女性。”
“哦?尊重?刚刚是谁还说过女人是低等生物的?”她细眉一挑,抓住他的语病。
幻夜神行忽然笑了。不熟的人初见雀利儿一定会被她清纯无邪的外貌骗得团团转,殊不知她的老谋深算及言词锋利连男人都会自叹不如。
“真有趣,你有没有发现人类的真实一面其实都比外表看起来还要复杂?像我们四人,雷掣看似绝情冷硬,事实上内心比谁都脆弱;你嘛,外表天真烂漫,但反应比谁都快,一不小心被你抓到把柄就完了。”他啜了一口酒分析道。
“而你正是个不折不扣表里不一的男人!对不对?冷观。”雀利儿顺口接道。
“没错。”冷观终于开口。她话不多,但不表示她木讷,她的机灵聪慧绝不在雀利儿之下,而且她还有副与外貌完全相反的性感嗓音,带点沙哑的低沉音调常常让人想起大提琴的迷人旋律。
幻夜神行轻轻一笑,儒雅的风采总是让人以为他很善良,不过,雀利儿知道他是四人里最深藏不露的,他最厉害的地方是以亲切的态度骗得别人掏心挖肺,可是有关他自己的事却绝口不提,喜怒哀乐不形于色,在他脸上永远看不到微笑以外的表情。
“坦白说,真正表里不一的人应该是冷观才对。”幻夜神行把目标转向冷观。
“哦?请解释。”既是谈到自己,冷观主动加入了谈话。
“外表如冰,内心似火,标准的冷面热肠。”
“我是吗?”冷观询问地看着雀利儿。
“幻夜形容得很好,虽然你给人冷冰冰的感觉,可是我知道你心肠最软。”雀利儿和她太熟了,对她的个性非常了解,冷观只是不太喜欢说话而已,而习惯用聊天来增进彼此了解的人们通常喜欢將沉默的人归类于冷酷,冷观的不苟言笑正好符合这样的形象。
“随你们说,反正这些形容词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她淡淡一笑,并有习惯被人评头论足。
雀利儿和幻夜神行互望一眼,这就是银雪,永远是一副“没有情绪”的平稳内敛。
“好了,不谈个性了,趁着今天有空,我来帮你们算算看最近的运势如何。”雀利儿突然心血来潮,把牌打散,重新洗牌。
“算命?凭你这半调子的功力?”幻夜神行不敢恭维。
“嘿,别忘了我的代号就叫神算啊!“雀利儿扬起漂亮的脸蛋大声说。
“少来了,专心研究你的‘心算’和‘速读’就成了,千万别捞过界。”幻夜神行讥诅地撇撇嘴,走到一旁。
“哼!穷紧张。冷观,来,我帮你算算。”她转向冷观。她们感情甚笃,冷观一定不会拒绝。
丙然,冷观不置可否,坐在她对面让她算个够。
幻夜神行翻翻白眼,他真的很难想像冰冷又少言的冷观竟会和活泼好动的雀利儿结成死党,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互补吧。
雀利儿排满了一桌的牌,问东问西,然后又移来移去,还颇有替人指点迷津的架式。
可是,当她翻出一张关键牌时,原本表情欣然的她微微变了脸色,盯着手里的牌,她再抬头看着冷观,欲言又止。
“怎么?”冷观觉得有异,轻声地问。
“这牌不好,我再算一次。”雀利儿皱着眉心,打算重新再算一次。
冷观按住她的手,淡淡地说:“别算了,我不信这个。”
“信不信都成,但你今晚别接任何案子。”雀利儿知道自己虽称不上是个算命高手,但她对摊在眼前有关冷观的牌势感到心惊。
“为什么?”幻夜神行踱过来问道。
“就是别接嘛!”雀利儿低下头,面有难色。
“把你算的说出来听听。”幻夜神行说。
“是个奇特又危险的牌。”雀利儿把牌往桌上一丢,兴致全没了。
“多奇特?多危险?”冷观倒是毫不在意。
“爱与死亡同时显现,说得白一点,有可能为爱而死。”雀利儿有点发愁,这会儿她还真希望自己算得不准。
“爱?你算错了,雀利儿,我这个人怎么会和爱扯上关系?”冷观几乎要笑出来了。
“可是这牌…”雀利儿想解释。
“如果靠几张牌就能决定人的未来,那人生还不什么意思?”幻夜神行轻描淡写地想化解她的不安。
“但我用这副牌帮雷掣算过,一次就算出他红鸾星动,很准啊!”
“那可能只是凑巧。”冷观拍拍她的肩,一点也不在意。
“但…”雀利儿还想说什么,就被一阵阵的音乐声打断。
有客人上门了。那阵音乐声是灵力俱乐部大门的门铃,曲名正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
雀利儿更加坐立难安,这个时候会是什么客人上门?
突然,与楼下电脑连线的荧幕上显示出四个人的代号,那表示客人正在选择谁来帮他执行任务。
半响,“银雪”的灯亮起,把雀利儿吓了一大跳,这会是什么该死又凑巧的征兆呢?
“不!冷观,你今天绝对不要接这个案子!”她有不好的预感。
“雀利儿,冷静点,我连委托内容是什么都还不知道呢。”冷观不清楚她在怕什么。
“答应我,不管内容是什么,都别接!”雀利儿再次警告。
“这样不符合规定,雀利儿。”冷观说着便走向门,要去见楼下的委托人。
“冷观…”雀利儿才跨出一步就被幻夜神行拉住。
“这是我们的工作,雀利儿。”他提醒她。一旦被选上,若没有特别的原因,是不允许换人的。
雀利儿回头看着桌上散置的扑克牌,其中一张代表死神的鬼牌正令人怵目惊心地翻开,她的心情便逐渐掉入了谷底。
她真不该算这副诡异的牌的!不该…
走到楼下,冷观意外的在宽敞的大厅里看见了一个手里抱着泰迪熊的小男孩。
清秀、可爱,端着一张早熟又聪明的脸孔,小男孩看起来约莫七岁,单独一人,却没有半点局促和慌张。
他会是委托人?她在心里纳闷,眼光瞄向总管。
总管朝她点点头,肯定了她的疑惑。
“内容。”她问道。
“他没说,他一进门就先指定你了。”总管耸耸肩,对这不寻常的特例也感到不解。
冷观走到男孩面前,慢慢蹲下来。“你要买什么希望?”
小男孩看着她,黑亮的眼中有一抹难以察觉的惊喜。
“你就是银雪?那个叫作冷观的银雪?”他慧黠地审视着她。
“嗯。”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电脑上又没点出她的本名。
“那么,请你救救我爸爸。”他倏地拉住她的手。
“你爸爸?”冷观既诧异于他的“希望“,又惊觉他的小掌心竟比她的手还要冷。
“是的,我爸爸,他就要有危险了!如果他死了,我就活不了!”小男孩哀求地道。
“危险?什么危险?”
“被杀!有人想杀我爸爸…”
“你确定?”她半信半疑。
“当然。所以我才来这里找你们帮忙。”他仰起小脸,烦恼地道。
“等等,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冷观发觉小男孩看起来很面善,但她想不起来曾在哪里看过类似的五官。
“我听人家说的。灵力俱乐部卖任何希望,不是吗?”他手里抱着泰迪熊,直视她。
“嗯。你为什么一进门就选我?”这小男孩竟找得到路进入灵力俱乐部,冷观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因为我喜欢你的代号。”他笑了,嘴角有两个酒窝,非常可爱。
“我的代号?”
“是啊!‘银雪’听起来就有纯洁清净的感觉,好像眼前会出现一片片银色的雪花,亮晶晶。”
她站了起来,不再细究他孩子气的浪漫,“说出你的希望吧,你要我做什么?”
我爸爸会有三次致命的危险,请你替他排除这些就好了。他认真地说。
“你如何知道你爸爸將有三次危险?”这不合逻辑,除非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我就是知道。”
“既然知道,你为什么不先警告你父亲?”
“我爸爸根本不听我的话。”他颓丧的低下头。
他说的这些话听起来有些漏洞,但是冷观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你…到底要不要帮我?”小男孩学大人皱了皱眉头。
“买希望是要钱的,小朋友。”她盯着他。
“我知道,我现在存折里有一百万元,够不够!”小男孩认真地点点头。
“你哪来那么多钱?”她怀疑地问。七岁的小孩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存款?
“我爸爸给我的。如果你能救我爸爸,你要任何尾款我爸爸一定付得起。”小男孩彷佛对灵力俱乐部的规矩了解得十分透彻。
“哦?”冷观怔了怔,她发觉这孩子应该不只七岁,瞧他字字清析的说话方式,早熟得惊人。
“怎么样?你愿意接吗?”小男孩用期待的眼神看她。
冷观看看总管,想起了雀利儿的话,心里难免对今晚的案子有点疙瘩,可是,看着眼前小男孩满脸祈求的神色,她实在狠不下心拒绝。
沉吟了片刻,她终于道:“就一百万,至于尾款,我希望你或是你爸爸给得起我要的东西。”
“啊!没问题的!”小男孩高兴的跳起来。
“把你爸爸的次料告诉我。”她不否认,小男孩虽然来得突兀,但她对他却有着莫名的好感。真奇怪。
小男孩于是说出一大串资料,然后喝完总管调给他的一大杯巧克力奶昔,就坚持一个人回家。
“真的不用我送你?”冷观不太放心,灵力俱乐部并不是个可以来去自如的地方。
“不用了明天见!”小男孩抱起他的泰迪熊,对她和总管挥挥手,泰然地离开了灵力俱乐部。
他…有点不寻常。
冷观定定地望着他小小的背影在大门外消失,心里忽然陷入一种纷乱的情绪,她说不上来那是喜是忧,只觉得自己第一次被上门的客人搅乱步骤,这真是一个诡异又令人困惑的怪现象。
“要小心。”一直没插嘴的总管冒出这句话。
冷观回头看着他,眉心蹙得更紧。连总这都破例警告她,这回的任务真的会如雀利儿算出来的那样危险吗?
罢了,哪一次的任务不危险?她还不是一一顺利的完成,与其在这胡思乱想,还不如开始担心那个小男孩付不付得起一百万吧!
提起长邑企业,人们第一个联想到的不是它经营得有声有色快餐连锁店,反而是它的现任董事长柯伯邑这个花花公子的花边新闻。
长邑企业旗下的几十家国内外餐饮连锁店早在多年前就闯出了名号,在柯伯邑的父亲手里就已稳居台湾餐饮界的龙头老大地位,没有任何人能与之相抗衡。
现任的主事者柯伯邑是柯家这一代唯一的继承人,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柯家少爷,没吃过苦≤过劳,从小在富裕的环境中长大,自然养成挥霍及浪荡的个性,从大学毕业进入商场后,和他扯在一起的女人名字就算三天三夜也写不完,他是标准的喜新厌旧,做任何事只有三分钟热度的男人,媒体对他的评价一直是“花名”高于“能力。”
前年年底,他正式接手长邑的营运,没想到三个月内就损失了几千万,把他卧病在床的父亲气得提早向上帝报到去了,而他竟还变本加厉地把公事全丢给属下,照样吃喝玩乐,在女人堆里厮混。
所以,每当人们听见长邑企业,最先闪过脑海的必定是柯伯邑的感情事件,大家都在背后笑说,要不是长邑的底子够厚,早就被这位柯少爷败光了。
而柯伯邑能在女人圈中吃得开,主要的原因不只是他多金,最重要的是他够帅,三十岁的适婚年龄,高俊英挺的骨架,极具魅力的性感五官,再加上他不拘小节的豪迈个性,种种特色凑在一起,他就成了女人眼中最迷人的男主角。
他或许称不上是个企业家,但他绝对是女人心中最完美的情人。
曾经有某家杂志报导,就算柯伯邑不去找女人,也会有一大堆女人自动黏上他,因为他就像挂在女人面前的一块大肥肉,既鲜美又多汁,哪个女人能不动心呢?毕竟这年头要找个有钱又英俊的老公实在太难了,因此,不难理解柯伯邑为何会成为全台湾硕果仅存的黄金单身汉了。
但是,刚过完年,柯伯邑这个花花大少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今年的长邑企业嗅出一点危机气息,另一个挟着庞大外资的餐饮集团正式进军台湾,严重威胁长邑在本土的地盘与生意,长邑内部的长老们都对这个变数战战兢兢,提早做好防范措施,以应对手的挑战。
柯伯邑于是在总经理康正时三催四请之下出现在长邑位于市区的总公司,参与会议的讨论与决策。
“董事长,‘美味餐饮集团’打算在我们每一个据点附近开设餐厅,企图与我们打对台,你看这事要如何处理?”康正时向柯伯邑询问这次的会议重点。
“若是美味硬要和我们卯上,我们就和他们硬拼!拨出款项重整每一家连锁店,怕什么?”柯伯邑斜靠在椅背上跷着二郎腿,双手撑在扶手上,拿着一枝笔转来转去。他的个性是标准的战將,遇到挑战会即刻迎战,绝不当缩头乌龟。
“对方的卖场比我们大,而且采用定额吃到饱的策略,这对我们来说非常不利,就这样贸然投下金额很可能会造成更大的损失。”康正时皱了皱眉,对他的观点不以为然。四十来岁的他是柯伯邑的父亲生前特地拔擢的精英分子,能力强,效率佳,是长邑企业内部的灵魂人物。
“既然怕我又做赔本生意,那你们就拟出几个方案来让我挑啊!免得等我提出看法再予以否决,这不是太费神了吗?”柯伯邑冷笑一声,他知道许多父亲的手下就等着看他出糗,他们多半认为他是扶不起的阿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然而,像他们遇事就琢磨半天,又怎么能闯出大事业?
“我们讨论过几个方案,归纳出一个结论,长邑目前财务吃紧,没有能力重新为每一家连锁店改装或转型,我们认为从菜色和价格下手才是最好的办法,所以决定降低售价,以争取便大的客源。这是我们一致通过的企划,请你过目。”
康正时將一份文件递上去。在长邑,康正时的一句话可能比柯伯邑的一大串指示还要有用,精敛的他一直是柯伯邑父亲死后长邑的支柱。
柯伯邑对那份文件连看也不看一眼,他慢慢站起来,对着长桌上的十名经理级主管说:“各位美其名是要我来开会,但事实上不过是要我的签名而已,既然如此,何必搞得这么麻烦?干脆有什么需要签的文件一并交给秘书,叫她送到我家给我签就行了,省得我在这里像个花瓶一样杵着当傻瓜!”
就因为他亏损了几千万,他父亲和公司的人就拿他当瘟神看,防他像防贼一样,真让人倒尽胃口!
柯伯邑愤然地將那份文件丢到桌上,在众主管的惊愕中大步走出会议室。他才懒得和那些人周旋,与其当个傀儡董事长,他还宁愿去找女人聊天。
回到自己的大办公室,他厌烦地將手里的笔摔到垃圾桶内,扣好西装上衣,决定离开这个几乎教他闷死的地方。
那些高级主管全是他父亲生前的同侪部属,就年纪上来说全是他的叔叔伯伯,大家仗着辈分,见到他总是拿他父亲来压他,不断要他记起他们在长邑的汗马功劳及身份地位,使他一上任就面临许多人情包袱。
“哼!那些老狐狸!”他边整理领带边啐道。
这时,秘书拨了内线电话进来,以职业性的口吻说:“董事长,有位冷先生找你,你要见他吗?”
“我要走了,没空。”柯伯邑没好气地说。
“但他说他是来向你支领你欠他的一百万元。”秘书为难地说。
“一百万?我几时欠个姓冷的家伙一百万了?”他的两道浓眉几乎立起来。
“这…”
“让他进来!我要看看这个骗子有什么企图。”他大声下令。
随随便便就要来向他要一百万,那些人以为他开银行啊?他气得將外套脱下,丢到沙发上。
门被打开,他倏地转身,正准备朝来人发作,但话到唇边,却被眼前的人震慑住,早已拟好的骂人脏话又硬生生吞进肚子里。
虽然蓄着薄短发,虽然身着黑色裤装,但他可以向天纺,这位“冷先生”根本是个十成十的女人!
秘书真是个眼拙的呆子,连来人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来。
“你…”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了。瓜子脸,一双能將人冻结的眼神,两瓣精细优美的唇及大小适中的鼻,她刻意中性打扮,却美得教人屏息。
老天爷!以他对女人丰富的阅历,一眼就看出她独具的魅力。他满肚子的脏话可不能对着这样的女人。
“你就是柯伯邑先生?”冷观没有表情地迎向他惊愕的目光。这个柯伯邑应该不超过三十岁,看起来不像会有个七岁大的儿子啊!她兴起一丝怀疑。
“我是…”稍一回神,他又险些被她细柔低沉的嗓音震得失魂。
“你好,我叫冷观,有人委托我来保护你。”她开门见山地將目的说明。
“什么?”一**的讶异压得他来不及回应。
“你儿子买了个希望,他希望你能安然度过三个劫难。”
“什么?”他依然一副呆样。她在说什么?儿子?劫难?今天是愚人节吗?
“你只会回答‘什么’吗?”她阴沉地反问。
“抱歉,我是不是听错了?你提到…我儿子?”他的大脑稍微恢复运作了。
“没错。”
“你说…我儿子要你保护我?”他再问。
“是的。”
柯伯邑抿起嘴,忽地大笑。“哦,老天,这真是个非常好笑的笑话!”
在会议室里被气得七窍生烟的坏心情逐渐散去了。
冷观看着他,不动声色。
“小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开这种玩笑,若是你想找机会认识我,那你成功了,因为你这招真让我印象深刻。”柯伯邑边笑边说。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她冷冷地挑起眉。
“难道不是?我柯伯邑还没结婚,哪来的儿子?”他笑得前俯后仰,连忙扯开领结方便透气。
“哦?”果真有问题!冷观开始回想那个小男孩说过的每一句话。
“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像你这样的女人,你的借口太滑稽了,麻烦你下次换个台词好吗?”他还是止不住笑,并且上下打量着她的身材。
修长、窈窕,比例匀称,只可惜穿得像男人一样,把曲线都包住了。唉!都是服装设计师惹的祸,没事净將流行导入中性,看看现下多少女人全都放弃穿裙子了?
“如果是你未登记的儿子呢?”她以凛人心扉的声音截断他放肆的取笑与眼光。听说柯伯邑是个花花公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瞧他那不正经的眼神,她就想把他眼珠冻成冰球。
“未登记?”他愣住了。
“比如说…私生子。”风流又到处“撒种”的男人要有一堆孩子并不困难。
“这…”他一时语塞,老实说,真要有个女人有了他的种他也不意外。
“我并不是闲着没事来说笑话逗你开心,柯先生,你的儿子非常谨慎地找到我们灵力俱乐部,要求我解除你即將面临的三次危机,而他答应预付他存款里的一百万元…”虽然很讨厌多话,但她还是决定浪费点口舌先把话说清楚。
“等等!”他伸出手做了个阻止她说下去的手势,俊朗的脸此刻纠成一团。“什么灵力俱乐部?什么一百万?”
“灵力俱乐部是个卖希望的地方,而你的儿子愿意用一百万买你的平安。这是他写给我的存折帐号,他说你前阵子刚存进去一百万元,只要你盖了章,钱就能提领。”她拿出一张单子递给他。
柯伯邑低头看着那张字条上的帐号,眉头倏地蹙紧。没错,他前阵子才在朋友的鼓吹下存了一百万元的育儿基金,但那只是为了帮忙朋友做业绩而已。问题是,这个姓冷的女人怎么会知道?难道现在的骗子手段已这么高明,连这些也查得出来?
他有点冒火了。
“我管你是来自什么灵力鬼地方!你根本是个骗子,对不对?用这种可笑的方式来敛财,什么用一百万买平安,真要担心安全,我不会去请个保镖啊?那也花不了一百万!”柯伯邑脸沉了下来。他是不介意和美女聊天,不过如果是别有所图又另当别论了。
“我不和你争辩,不过,委托人不是你,你无权撤除这件委托,我已经接了这件事,就得完成。但是,今晚之前若你或你儿子没將钱汇进我的帐号,灵力俱乐部会自动消除这件案子。”她说着转身要离开,她已经违反自己的原则说太多话了。或许她该先去查清楚柯伯邑是还有个爱捣蛋的儿子…不,私生子。
“慢着,你口口声声说我有儿子,他没有告诉你他叫什么名字?”柯伯邑喊住她。
“没有。”奇了,她当时居然也忘了问。
“冷小姐,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你自己的立场都站不住脚,还敢到我这里来撒野?除去我没有儿子不说,就凭你这副…瘦弱模样,你有什么能力保护我的安全呢?他揶揄地瞅着她。
“你既然不相信我,我也无需向你证明我的能力。告辞了。”她礼貌地朝他点点头,转身握住门把。
“给你一个良心的建议,下次要来行骗最好换个打扮,男人对你这种老是喜欢穿得不男不女的女人最倒胃口了。”他不忘损她。
冷观没有回头,对他恶毒的话也没反应,迳自走了出去。
没付钱,柯伯邑的死活一点都不关她的事,当然,他说的话也一样不值得纳入她的耳朵。
但她才踏出长邑企业,那个小男孩赫然就在门口等她,他的神情焦灼,一见她出来就跑到她面前。
“怎么样?我爸爸愿意付钱了吗?”
“你到底是谁?柯伯邑未婚,也不承认有你这个儿子,你为什么要为他如此费心?”她冷眼看着捉弄她的孩子。
“我真的是他儿子!”小男孩跺脚大声说。
“那你自己进去要他付钱,小表,没有钱,一切免谈。”她铁了心了,昨晚她是中了什么邪会接下他的委托。
“他不认识我,我去也没用。”他沮丧地说。
“他既然不认识你,就更不可能付钱了。:可是…。”
“那这件案子就算了,你浪费我太多时间了。”冷观大步走开。
“不!别走!你要是走了,我也活不成了!求求你,你一定要相信我,去救我爸爸,好吗?小男孩祈求地道。
冷观对他的话不再信任,甩开他的手就走。
“你真的不帮我?”小男孩声音中已有哭腔。
“别怪我,这是灵力俱乐部的规定,钱得先入帐…”她转过身解释,但一回头,却看见小男孩的身体变得若隐若现,心中微惊,话也随之中断。
“请救我爸爸…救我…”小男孩楚楚可怜地看着她。
“你…”冷观大步走回他面前,伸手抓起他的小手,白嫩的手是个实体。或许刚才是她眼花?
“你愿意帮我吗?”小男好去眼角的泪问道。
“我就再信你一次,但你得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她谨慎地说。
“我叫达达。”
“达达?”
“嗯,很可爱的名字吧?像机关枪一样,达达达达…”他天真地破涕为笑。
“好,达达,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知道柯伯邑十分钟后有危险?”难道这孩子也有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我感觉到的。这是爸爸第一次的劫数,他还会有两次,请你务必要保护他!”他的语气不像在开玩笑。
冷观凝视他清澈的棕色眼瞳,那里头没有恶作剧的狡诈,他的心思也是一片澄静纯真,他是真的为柯伯邑担心。
“好,若是他十分钟后真如你所说的有危险,我会出手救他,费用就留着和尾款一舱。”这样够仁慈了吧?
“谢谢你!”达达忘情地伸手搂住她的腰。
她微微一怔,被他的举动弄得浑身一僵。
独来独往惯了,她向来不喜欢与人太过接触,替自己与他人之间设下的安全距离也特别大,不熟的人根本别想近她的身。记忆中,大概只有雀利儿能靠近她而不被冻成冰棍,但现在被达达双手抱住,她来不及排斥,就被心中一个小小的震荡吓住了。
他柔软又带着儿童特有气味的身躯摸起来虽然陌生,但好舒服,她几乎忘了要推开他。
“啊!你得快去了,我爸爸已经准备开车离开,你最好盯住他。”达达將她推往长邑企业的停车场出口。
“你不一起来?”她奇道。
“不,我现在还不能见他。”达达垂下头。
“为什么?”
“时机不对。拜托你了,再见。”他说完转身跑向人行道的另一头。
“达达…”她轻喊着,那股诡异的心情再度涌现。真奇怪,她很少感情用事,但这一次她就是拒绝不了他的肯求,即使他从头到尾都透着让人匪夷所思的玄机,她依然无法放下他不管。
也许,她是被他的孝心所感动吧!她走向停车场时如此自圆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