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目的地行驶的途中，李骇耳麦里响起轻微的嗡鸣与电流声，接着传来一个年轻小伙子的声音。

　　“目标，刘末，二十五岁，已确定奇人能力为初级肉体强化，未确定能力数量至少为二。逃脱追捕次数为三。五秒后，接收最新照片。”

　　陆无北拿出一个平板电脑，上面接收到两张照片。

　　费畅不经意间用手指在李骇的肩膀点了几下，用暗号传递消息：发送照片的信息源是移动中的，距离李骇他们不到500米。

　　说明后勤部门正在另外一辆车上与陆无北的行动队保持同行。

　　电脑上第一张照片，是类似护照上的正面无冠照——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男人，留着泡面状的中分长发，垂至肩膀，看起来就像是从艺术院校毕业的。

　　第二张照片，是一张航拍，目标出现在一个老式居民楼的过道里，摄像机捕捉到了目标的侧面与背影，他穿着白色的上衣，蓝色牛仔裤，后背微微有些弓。

　　照片的旁面，有着几句目标的补充说明——独子，无家族遗传病史，大学毕业，担任室内设计师三年。

　　“看起来很弱的家伙，肉体强化也仅仅是初级，他能逃脱你们的追捕，而且还是三次，说明他尚未被确定的能力很厉害。”李骇说。

　　“嗯。”陆无北说，“从逃生的角度来说，他的确十分不好对付，他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可以隔着很远的距离感知到我们的存在。同时他至少还有一种类似隐身的能力，即便现场被我们包围，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到他。他一直都躲在居民楼中，我们是不可能挨家挨户地搜查。经过我们的行动分析，我们推断出他的能力会因时间而存在限制，中午时刻，他的感知力最弱，范围会大幅缩小。”

　　“躲在居民楼中。”李骇想了一下，“他是一个蟹形人。”

　　陆无北点头。

　　“蟹形人是什么？”顾芝问。

　　“他们又叫寄居蟹，是一群无家可归的家伙。”李骇解释道，“他们会趁别人上班或出门旅行的时候，偷偷住进别人家里。”

　　在文明社会中，死亡被定义为两种。

　　一种是生物学死亡，指的便是常规意义上的生命终止，停止生存。

　　一种是社会性死亡，指的是跌穿社会底层，被整个社会所抛弃，没有人际关系，没有身份。肉体还活着，但“人”却死了。

　　造成社会性死亡的方式很多，通常是人生中遇到了无法逆转的巨大挫折，比方说破产、背负巨债、亲人离世、对人类社会完全绝望。他们跌入人生的谷底，无法重新爬起。

　　这些人一无所有，只剩下自己的这条命。这当中有一类人，他们没有自杀的勇气，也不敢抢劫与盗窃，更不屑于成为流浪汉去乞讨。

　　于是他们就变成了蟹形人，偷偷钻进没有人的空房里去住。

　　成为蟹形人要掌握两种技能，一是躲过小区的监控，二是会开锁。

　　这两种不在普通人日常范畴内的技能，但当一个人进入特殊环境之后，很快就会无师自通。

　　蟹形人还要守一条规矩，就是绝对不能被住户发现。

　　所以，他们在别人的房子里睡觉、玩游戏机看电视、偷吃冰箱里的食物，甚至还可以偷拿一点点的现金。

　　但不管是食物还是钱，都不能超过引人怀疑的量。睡过别人的床，离开前也要还原成进门时的样子。

　　可即便这样，同一间房子也不能寄居三次以上。

　　因为，人的直觉向来是属于玄学范畴的。

　　有的时候，只要一进门，凭直觉就知道房子里有没有人，或者自己不在的时候有没有陌生人来过。

　　这方面，女性普遍比男性更为敏感。

　　蟹形人脱离了正常人的社会，他们靠着与正常人的时间差而活，犹如活在时间的反面。

　　然而，蟹形人数量已经形成了群体，为了整个群体的安全，他们绝对不允许不守规矩的存在——偷大量的钱被发现，或者袭击侵害房主的蟹形人一定要被清理掉。

　　当鬼差的这两年，李骇和费畅就至少处理过十次蟹形人的单子。

　　黑色商务车停在了目的地的对面街道，正午阳光刺目，街边铺着各种贩卖小吃的摊子，一些年轻人蹲坐在那些小木桌上，将就着自己的午饭。

　　车门打开，五个身穿黑西服的人下车，引起路人瞩目。

　　李骇扯了一下衬衣袖口。

　　好戏开场。

　　耳麦中传来之前那个男人的现场说明，目标藏身之地是一个工厂的老职工宿舍楼，只有大门一个进出口。共有四栋楼，围成口字状，七层楼高，每一层有二十七户。

　　四栋老楼围成的中心地带，原本应该有的石凳石桌和树木已经被铲掉，变成了居民自用的地面停车场，现在是午休时间，只零星了停了几辆车。

　　后勤部监控了近一周的居民出行情况，与刘末的行动轨迹，将目标刘末今天有可能藏身的空房子范围缩小到八个。四栋老楼各有两个嫌疑房间，李骇、费畅、赵铁、陆无北分别各上一栋，顾芝则在中心地带守株待兔。

　　这栋老楼潮气缠身，墙体四处可见青苔，整体透着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陈旧感，楼梯没有的感应灯，全靠外界的自然光。居住在这里的大多数都是一些老人，他们工厂的退休职工，儿女没有他们同住。剩下的年轻人，则是来江州市上班或者打工的外地人。因为老楼租金低廉，才选在这里。

　　李骇走上三楼，照片上的拍摄地点就在这里。

　　因为是老职工宿舍楼，这里一层二十七户共用一条长走廊，所有住户的门都统一朝外，午后阳光如铡刀般斜着砍进一米五高度的走廊外墙，摆在外墙上的一盆盆的植物享受着福利。很显然，这些花草存在着高空坠物的危险。一个块头宽一点的男人如果走在这条走廊上，一不小心就会将碰掉，楼下恰巧再有一个倒霉蛋路过，脑袋瞬间就被花盆开瓢。

　　李骇根据指示来到第一间有嫌疑的房间。

　　他刚要开门，突然却听见楼上有轻微的异响。

　　他退后半步，后仰上半身探出走廊外墙，朝上看去。

　　一盆花当面朝他砸来。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李骇轻松躲过，随后，楼下传来砰的一声花盆碎裂的脆响。

　　在李骇躲闪的瞬间，他已经看到了“凶手”。

　　不是别人。

　　正是目标，刘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