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之夜,织女峰上。
一处碗状山坳的白石之上,盘坐着一位身穿束腰白衣的灵秀女子,手掌朝上,置于膝盖,手指呈仙人指路之姿。
女子周身白雾缭绕,山坳处花草树木之气皆缓缓向其汇集。
白衣女子清丽脱俗,美到让人自惭形秽。
月圆之夜,一夜吸收的灵气相当于平时的一年,女子感到小腹有那么一丝丝的热流。
“灵尊,别白费力气了,你想重返仙岛,靠此凡草之灵,即使再修炼一万年,也休想,你现在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人,等着生老病死的轮回,哈哈哈……咳咳……”
白石之下躺着位红衣美妇,脸色苍白,表情痛苦,呼吸困难。
她接着说道:“我们来到人间已十日,依我看,既来之,则安之,化干戈为玉帛,以后姐妹相称,在人间快活一日是一日,找个男子生堆娃;或者你去找那小子,赤心赤身取回你的灵力,哈哈哈哈。”
白衣女子秀眉紧蹙,朱唇轻启,说道:“污秽,聒噪,邪尊想去,本尊又没拦着你。”
骂人的声音都极其动听,红衣美妇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面露喜色。
“你终于肯开口说话了,看来你的伤已然治好,快替我疗伤,你身为灵尊,普度众生灵,我现在就是一个受伤的凡人,你没有不救之理。”
白衣女子一甩丝质裙摆,径直起身,仙气外溢,英姿飒爽。
她高傲地俯视着脚下曾经的劲敌。
“你刚才不是说了么,我只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凡人,有什么能力替你疗伤呢?”
红衣女子测过身,伸手抱住她的腿,苦苦哀求道:“你能治好自己,就一定有办法救我的,求求你,你千万别把我扔下,不然我连凡人都做不成了。”
红衣女子哀切地求助着,悲伤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容。
白衣女子叹了口气,众生平等,众生皆有灵,眼前之人邪力尽毁,与自己并无二致,岂有不救之理。
“等着,本尊……我给你找草药,我已是凡人之躯,无灵气度你。”
“谢谢灵尊,我就知道你是九天之
间最善良的仙子。”
失去灵力的灵尊,虽步伐轻盈,但辨识草药却颇为费劲。
一个时辰之后,灵尊将采集到石斛、柴胡、蒲公英、杜仲等草药置于石板之上,从衣服上撕下一块丝绸,将药材裹住,再捡了小石块击打。
灵尊不免感到心酸,一个修炼千年的百合花仙,隔空取物都不在话下,若不是为了保世间的草木之灵,与入侵的邪尊一战,何以沦落至拿块小石头都费力。
“灵尊,以后我还是直呼你的本名云百合吧,你也别叫我邪尊,叫我万草枯。我们也算是一对患难姐妹,我会协助你取回灵力的。”
“别再幻想取回灵力,我们都无能为力,我早已六根清净,无情无欲,你有欲却无赤城真心,即使你脱胎换骨,也改变不了邪恶之心。”
灵尊攥着药包,将药汁一点一点挤进邪尊口中。
“我们是凡人,凡人食烟火之气,说不定自会有七情六欲,不试试怎么知道,你真的甘心几十年后埋入黄土。”
“生亦永恒,死亦永恒,你尚未超脱,所以用了五百年亦只能游离于生灵之外,饱受邪念之苦。”
万草枯自知眼下不是争辩的时候,尚需云百合相伴到人群中生存,云百合有治病救人的本事,不愁生存。
而她只有邪恶之欲,怕只能靠出卖皮相生活,好歹也是邪尊,岂能忍受被凡人轻贱。
万一云百合取回灵力,她就能回到仙岛,自己就有办法回邪域。
无论如何都要撺掇云百合动凡心。
两尊的肚子都已开始打鼓,吃了十天的草,怎能不饿。
“都快饿死了,我们下山吧,我知道你在人间还有重掩饰的身份。”
“不过是个孤儿的身份,所住之地亦是破庙,一切皆是外物。”
不管曾经如何高高在上,如今都是凡人之躯,正常人是需要吃饭和工作的,总不能活活把自己饿死,那才是九天间最大的笑话。
云百合心想,饥饿比一切修炼都痛苦。
是该做普通人该做的事,因为自己已经是一个普通人,口腹之欲正主导着一切。
沈归并不知
道相隔百里发生的危机,正一心一意地做个充满低级趣味的人。
初中同学黄乔乔给他写了信,并已寄到他家。
信并未拆开,倒不是父母有尊重他隐私的觉悟,因为彪悍的父母不识字。
黄乔乔此时在鞋厂打工,信中除了缅怀同学之情,便是絮絮叨叨的讲述打工的日常,没有丝毫的男女之情流露,末尾留了个工厂宿舍的电话。
沈归拆开信,看着上面像幼儿园孩子的字迹,心里翻江倒海。
重生前,他们重逢于南都的一家小餐厅,他去吃饭,她在里面做服务员。
两个人都刚刚和前任分手,男才女貌,不到一个礼拜就睡进了酒店。
他参加工作刚满三年,她参加工作十年。
原本幸福的生活,被沈归打破了。
他第一次创业,以失败告终,连租的房子都退了钱用于还债。
黄乔乔不仅没有嫌弃他,反而觉得心里踏实,因为落魄的沈归不再耀眼,用那点微薄的工资租了个更便宜的房子。
便宜到只需一百块一月,房间小到只能放下一张床,与隔壁只隔着一片薄薄的木板,站在床上能看到隔壁的床。
每晚都传来隔壁夫妻撞击的声响,他们脸皮薄,每晚只能和衣而睡。
作为男人,让自己的女人受这种罪,他忍不了。
加上她姐姐黄琴琴的介入,沈归只能羞愧的离开。
他变卖了身上一切能卖的,包括电脑手机,留下钱,去了海城,从此不再联系。
黄乔乔,始终是沈归心中最美,也是最爱的女人。
如果当初可以重新选择,他不会去创业,也就不会失去她,和她平平淡淡结婚生子,是他这一生最崇高的志向。
即使后来功成名就,她始终是他内心里的一根针,只要想起,就会心痛。
世界上只有两种女人,一种叫黄乔乔,一种叫路人。
因为这种念头,他单身到三十九。
沈归拿出手机,对着纸上的号码,拨了出去。
既然可以重来,那就在她谈第一个男朋友之前,把她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