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高沁然从父亲所在的宫殿出来，心里有些沉重，莫名地就特别想见王熙冉，她知道王熙冉的《卫后传》快出来了，所以这些天她耐着性子，不敢去找王熙冉，可此刻自己特别想见她，也顾不得其他了。

　　当高沁然到王熙冉所住的宫殿后，她并没有马上进去，而是先询问宫女：“王先生睡了吗？”如果王熙冉睡了，她就折回去，若是还没睡下，她才进去。

　　“还没，先生这些天都比较迟睡。”宫女恭敬地说道。

　　“你们都在外面候着吧。”说完，高沁然这才入内。

　　高沁然进来之后，便看到王熙冉正在收拾案几，看来刚准备结束这一天的事情。本来心情沉闷的高沁然在看到王熙冉时，就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在一瞬间好了起来。

　　王熙冉首先看到地面上修长的影子，影子微微摇曳，大概是因为灯火被微微细风吹动的缘故，她抬头一看，果然是高沁然，在这个时辰见到高沁然在宫中出现，王熙冉着实有些意外，她知道高沁然已经出宫开府了，这个时辰应该在自己的公主府内。

　　“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宫中？”王熙冉关切地问道。

　　“母后有事召我入宫一趟，事情结束之后，拐去看望父亲，刚从父亲那过来。”高沁然如实说道。

　　“你从卫亲王那出来，就该回去休息，都这么晚了。”王熙冉轻声责备道，却是再温柔不过的责备。

　　“突然很想见你，便来了，来看一下你，感觉就好多了。”高沁然说着便伸手抱住王熙冉纤细的腰，把头埋到王熙冉肩上。

　　王熙冉见高沁然抱住自己，她伸手也环抱住高沁然的身子。

　　“怎么了？何事惹你心情不好了？”王熙冉轻声问道，她知高沁然其实并不是一般的娇弱女子，实则外柔内刚。

　　高沁然一直觉得王熙冉温柔的声音有种特殊的魔力，让自己心安，至少对自己来说是这样。

　　“母皇养面首，伤透父亲的心，看着父亲日渐消瘦的身影，我有些担心不久的将来，会失去他……”高沁然十分担忧地说道。

　　王熙冉闻言，心中微微叹息，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女帝一看就不是拘束于儿女情长之人，而卫亲王看似清冷，实乃性情中人，有情有义，两人性情大不一样，所侧重的也完全不同，所以为情而伤大概也是注定的吧。

　　高沁然也不用王熙冉说什么，她只是想让王熙冉抱抱自己。

　　在被王熙冉抱了许久之后，高沁然觉得自己，不该如此，她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允许太过放任自己的情绪，很快就调节好心境了。

　　“昭华的卫后传编得如何？”再过几天三个月的期限就到了，所以高沁然此刻心系王熙冉修传的进度，她比所有的人都要关心这件事情。

　　“这两天算是基本定稿了，只要再稍作修改就好了。”王熙冉基本完成了，再过几遍就差不多了。

　　“昭华可否让我先一睹为快？”高沁然从王熙冉怀中离开，既然定稿了，高沁然便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卫后传，此刻高沁然的心情有些激动。

　　“当然可以。”王熙冉便从书桌里，找到定稿的卫后传递给高沁然。

　　高沁然接过之后，立即打开，然后一字一句地看着王熙冉三个月来的成果，越是看到后面，越是惊叹，昭华果然不负所托，凭着这份卫后传，昭华必能声名远播，惊动天下。

　　“昭华果然大才！”高沁然由衷地赞叹，有种与有荣焉之感。

　　“殿下谬赞了。”王熙冉见自己修的卫后传被高沁然肯定，便有些放心了。

　　“昭华这篇卫后传，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只是……”高沁然又看了一遍，发现这篇很完美的卫后传，可能需要作出修改，只是高沁然实在不好意思说出来，其实修改反而多此一举，但高沁然还是觉得必须修改掉，其他部分很精彩，到时候一笔带过就好。

　　“只是什么？”王熙冉问道，其实心里多少有些底，知道哪些内容会让高沁然觉得不妥。

　　“卫后当年诛杀众多大臣，不乏一些有功之臣，把持朝政这都是真的，但是她所做的这些，都是为了让母皇登基，母皇绝不愿意看到这一段的描写。”高沁然说道，就算昭华现在不改，到时候母皇也会逼王熙冉改。

　　“佑宁想让我改这一段？”王熙冉问道，她觉得高沁然应该是懂她的。

　　“我当然不想你改，我觉得现在这篇就是最完美的卫后传，可是我怕母皇到时候会逼你改。”高沁然太清楚她母皇的性格了。

　　“我知道陛下一定逼迫我改，但是我绝对不会改。”王熙冉知道高沁然的担忧绝对不是多余，女皇性格强势霸道，她一定不愿意看到卫后传里有任何卫后负面的描写，但是王熙冉觉得既然自己来编写了，自然要写得最真实，最好，折一分都不愿意，这是她对卫后最大的尊重，她相信以卫后的胸襟也愿意看到这样的卫后传。

　　“昭华……”高沁然知道王熙冉对此很坚持，文人最重气节，这种坚持有时候看得比什么都重要，高沁然想开口劝她，却知道，自己应该尊重王熙冉的选择。

　　“我心意已决。”王熙冉微笑地对高沁然说道。

　　第74章

　　高沁然看着王熙冉，心里很是担心，她知道文人的气节宁折不屈，对上至高无上的皇权，不屈就只能折毁了，可是王熙冉如此坚定的决心，除了支持别无办法，就只能盼着母皇态度能软化。

　　“佑宁……”王熙冉见高沁然满是忧心，心又不忍。

　　“我没事，昭华做回最坦荡且无所畏惧的自己就好了。”高沁然不想让王熙冉因自己而为难。

　　王熙冉再次把高沁然搂在怀中，能得相怜相知之人，真的是天下一大幸事。

　　高沁然默默地回抱住王熙冉的腰，她在想，如果自己足够强大就好了，她就一定能护自己所爱之人的周全，想到这里，高沁然的视线变得幽深起来。

　　三个月期限到了之后，女帝高慕歌召见了王熙冉和高沁然。

　　“王熙冉，让你修的卫后传修好了吗？”高慕歌挑眉问道。

　　“回陛下，已经定稿，请陛下过目。”王熙冉双手把修好的卫后传捧在手心献上。

　　太监总管黄崇马上起身，下去接过卫后传，然后再双手恭敬将卫后传奉上女帝。

　　“没想到你真能三个月内修出卫后传，但愿不要让我失望才好。”女帝一边说，一边接过卫后传，认真看起来。

　　女帝不得不承认，王熙冉果然有大才，这个卫后传超出她的预期，不过也不是没有瑕疵的，尚需修改或是删减一番，但瑕不掩瑜。

　　“不错，王熙冉你果然不负重托，不枉沁阳花费那么大心思亲自把你从侯州请来，这篇卫后传，总体不错，不过有一段朕不满意，朕命你把那段改掉或者删除。”高慕歌语气由软变硬。

　　“这一部分内容也是卫后生平的重要事迹，昭华认为不能删，亦不能改。”卫后生平几乎所有的事迹都有写到，若是独独缺了一块的内容，就有些不连贯，若是改掉，亦失去客观的立场，便会使整篇卫后传失真，更不能改。

　　“朕命你改掉。”高慕歌重复了一遍，她晓得文人总有拎不清的时候。

　　“恕难从命。”王熙冉跪了下来，却没有屈服于女皇的天威。

　　“古来，恃才傲物的，都没有几个会有好下场，你只要改了这部分内容，这篇卫后传可以让你名扬天下，甚至流芳百世，不改，你这篇卫后传，怕是难见天日。朕可以命你修卫后传，亦可让别人修，你不是唯一的选择，只有识时务的人，才能活得更好，你可考虑清楚了？”高慕歌威逼利诱都用上了，她向来讨厌有人违逆自己的意思，但是鉴于王熙冉修卫后传还算有功，她愿意多给王熙冉一次机会，毕竟她也是爱才之人。

　　“陛下自然有权利让别人来修，别人怎么修，昭华管不到，昭华自己问心无愧便好。”王熙冉不卑不亢地再次表明立场。

　　“你就不怕朕把你这篇卫后传让别人来改，让别人来领这个功，让别人扬名立万吗？”高慕歌威胁道，自己辛苦所得却成为别人的囊中物，一般人都受不了这样的委屈吧。

　　“陛下若执意如此，昭华也无力反抗，天地昭昭，公道自在人心。”王熙冉依旧无所畏惧。

　　高沁然心头一紧，她知道昭华公然违抗母皇的命令，会令母皇大怒，母皇大怒的话，王熙冉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母皇，昭华是文人，有些臭脾气，儿臣劝劝她。”高沁然赶紧出声，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这有你说话的份吗？”高慕歌对高沁然冷厉的斥责道，她看着王熙冉依旧一副恃才傲物，不准备屈服的样子，她就有些怒意。

　　“王熙冉我最后问一遍，你改还是不改？”高慕歌绝不允许有人挑战天威，她三番两次给王熙冉机会，王熙冉既然如此不识好歹，她就成全王熙冉，她要让王熙冉知道，文人气节在皇权面前，一文不值。

　　“昭华，你先答应母皇……”高沁然明知道王熙冉不会妥协，但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王熙冉去死，所以她只能恳求王熙冉了，无论如何，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可是她又清楚，昭华并不怕死，甚至不愿意有一丝的苟且。

　　“恕难从命。”王熙冉不敢看高沁然，直视女皇，眼神无所畏惧，只是她眼神让女帝更加愤怒。

　　“既然如此，朕留你也没什么用，拖下去斩了。”高慕歌觉得这样桀骜难驯的人留着也是给自己添堵而已，天下不缺能用的英才，多一个王熙冉不多，少一个王熙冉不少。

　　“母皇开恩，儿臣来说服昭华改，一定会让母皇得到一份满意的卫后传，请给儿臣一些时日，若母皇真要怪罪的话，连同儿臣一同降罪，毕竟昭华是儿臣找回来的……”高沁然抱住了高慕歌的腿，恳求道，脸上的焦急和忧心藏都藏不住，关心则乱，此刻高沁然全然乱了方寸。

　　高慕歌看向自己的女儿，沁阳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如此失态过，她记忆中，女儿对外人和自己一样寡情，可是此刻，她为了一个丑妇竟然如此焦急，这让高慕歌想到对皇祖母用情至深的容羽歌。

　　“一同降罪，这么说来，你愿意陪她一起死？”高慕歌想确认女儿对王熙冉用情的程度。

　　王熙冉看向高沁然，她觉得女帝这么问，是试探，因为女帝绝不可能杀佑宁，她朝高沁然摇头，她不希望高沁然为自己求情，也不希望高沁然暴露她们的情谊，无论哪一种，对高沁然来说都是有害无利的。

　　“如果母皇非杀王熙冉不可的话，儿臣愿意。”高沁然几乎没有多做迟疑就回答，她只是想用最快的方式保住王熙冉，暴露自己的情感也在所不惜。

　　高慕歌觉得女人只要用情太深了，就成不了大事，有朝一日如果她要让女儿继承大统的话，这个王熙冉更是留不得。只不过现在不能杀，如果现在杀了，她和沁阳之间必然会有嫌隙。

　　“罢了，就给你一些时日，朕要一份满意的卫后传。”高慕歌松口。

　　第75章

　　“谢母皇开恩。”高沁然高兴的跪下向高慕歌谢恩，不过她显然高兴得太早了一些。

　　“来人把王熙冉打入天牢。”高慕歌下令道。

　　虽然高沁然心里很不舍，但是却不敢再说什么，毕竟母皇能退一步已经十分不易了，她看向王熙冉，闪过一丝的忧心。

　　王熙冉这才看向高沁然，心中十分不忍，她实在不想让佑宁为自己忧心，不过她对高沁然微微一笑，就像第一次朝高沁然微笑那般，淡然自若。

　　侍卫上前之后，王熙冉便随两名侍卫去转身离开，去天牢。

　　高沁然对王熙冉所有的关心和忧虑都落在高慕歌眼中，高慕歌冷然视之。

　　等王熙冉彻底消失之后，高沁然的心思才收了回来。

　　“儿臣失态了，请母皇恕罪。”能让高沁然心情失控的唯有王熙冉一人而已，如今她确认王熙冉暂时无碍之后，她便恢复平日的理智，极力补救刚才的失控。

　　“你这是要效仿你皇祖母吗？”高慕歌挑眉问道，容羽歌一世活着就只为皇祖母了，她在高慕歌看来，这份痴情没什么可值得称道的，容羽歌可以这么活，但是她的女儿不行，

　　“不，皇祖母是皇祖母，儿臣是儿臣。”高沁然否认道。

　　“你难道对王熙冉没有私情么？”高慕歌质问道。

　　“有，儿臣确实喜爱她。”高沁然承认道。

　　“她若能让你收入帐下，当入幕之宾也就罢了，可是她那硬骨显然不会，你是要招驸马的人，她这种文人沽名钓誉的，绝对不会留在你身边。”高慕歌语重心长的说道。

　　“儿臣知道。”这些高沁然当然也有想过，只是不敢多想。

　　“你也十八，朕之前就想给你招驸马，只是被修书之事耽误了，朕过些时日便会给你赐婚。”本来高慕歌就有打算给沁阳招驸马，这下更是觉得给沁阳赐婚是当务之急。

　　“母皇，儿臣想卫后传尘埃落定，她平安离开京城之后，儿臣会听从母皇之命成婚，所以给儿臣一些时间再下诏令可好？儿臣把她从侯州找回来，儿臣对她有责任。”高沁然没有更好的拒绝的借口，就只能拖了，能拖一时是一时。

　　“再说吧，你先退下。”高慕歌并没有松口，她怎么处置王熙冉还未定，什么时候下旨让沁阳成婚，也不是由沁阳说了算，婚姻之事本来就是父母之命，何况皇帝意志更不允许别人左右。

　　高沁然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她又太了解她母皇的个性，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什么用，只好行了宫礼之后默默退下。

　　高沁然离开之后，高慕歌再次拿起王熙冉的卫后传翻看，不得不承认，王熙冉这篇修得很精彩，除却她不满意的部分。高慕歌一字一句的细度的卫后传，似乎皇祖母跃然纸上，那是一个无与伦比的卫明溪，让世人敬仰称道的女人。她修卫后传，就是为了让皇祖母留名在清史中，所以不能有一丝的瑕疵。她是皇帝，她有权编写所有的历史！

　　高沁然离开御书房的时候，不禁回望了一下她母皇所在的巍峨的宫殿，宫殿的屋檐镶着九条龙，那是至高无上权力的象征，高沁然微微扬起一抹很淡很淡的微笑，只有站在权力的顶峰，她才有左右自己人生的权力，她等不及了，她从来没有这般焦急过，也从来没有这般势在必得过。

　　高沁然离开女皇的御书房之后，她去了天牢，天牢的光线昏暗，透着一股阴沉和潮湿之气，毕竟这里关过无数枉死之人，高沁然一想到王熙冉要关在这里许久，便有些心疼。

　　高沁然进去的时候，王熙冉端正的坐在地上坐禅，她的背坐得很直，全然没有因为身处天牢而折损了一丝的风采，高沁然看着王熙冉视线再次柔软的下来，这是她喜欢的人，风姿过人。

　　“你怎么来了，你可是千金之躯，我舍不得你屈就这里。”王熙冉似乎感到高沁然的到来，睁开眼睛，果然看到自己心中所想之人。

　　“想看看你好不好，不过是我多虑了，你任何时候都可以让自己看起来很好，因为你是王熙冉。”高沁然微笑的说道。

　　王熙冉闻言也微微笑了一下。

　　“你可是来劝我？”王熙冉问道。

　　高沁然摇头，既然知道没用，何必再多此一举，说多了，不过让人生嫌罢了。

　　“母皇刚才没杀你，就暂时不会再杀你了，只是会囚着你，不让你出来，委屈昭华要多呆一些时日了。”高沁然宽慰的说道。

　　“心中自在，在哪都是自在的。”王熙冉不在意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