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北分明记得，在章小安往日的检查报告中，她的心血管附近都会拍摄到一层很明显的结晶体物质。它们就像苔藓一样，包裹在她的血管之中。很多为她做过检查的医生都认为，这是某种未知的伴生物种，会随着章小安的成长而增长。他们一致认为正是这些来历不明的物体，才导致章小安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后来谭医生为章小安就诊时，以全新的角度分析后，怀疑章小安心血管上的东西是唯心媒介，并为此特意询问过章北。章北当时对此并不知晓，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当人工智能助手告诉他，章小安可能与唯心生命有关时，他才意识到谭医生当时的怀疑是正确的。

　　章北目光放在此刻医生手中的CT图上，心中产生了巨大的疑惑：如果那些东西就是唯心媒介，那么它们现在去了哪里？

　　他想到了自己体内的唯心媒介。在他甚至是李察德将军体内，唯心媒介就像融入水中的颗粒，消失的无影无踪，根本无法通过CT设备检测出来。唯有使用专门为唯心物质开发出来的探测器，才能检测出特殊波动，来证实这种物质的存在。但章小安的与他们完全相反。

　　举着CT图的医生见章北此刻有些出神，便又问了一遍：“你是否同意我们对她施展手术？”

　　“我想再等一等。政府不是即将下方抵抗军的技术，我想看新技术中是否有更先进的方案，可以用来治疗她的先天性心脏病。”章北回过神来答道。

　　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医生给章小安施展手术。以潞州中心医院的医疗水准，并不能针对她的病症药到病除。况且，抵抗军种种科技下放后，万物联网将会比当前社会更加密切。章小安在医院做的手术，定然会留下相关记录。他不敢确保未来为了建成个人医疗档案，这些数据不会被上传当网络中。若是这种情况发生，北方局的人工智能单凭网络检索，就可以顺藤摸瓜寻找到他们的踪迹。章北不能为一项根本不可能成功的手术来冒险。

　　“那好吧，你可以试着等待新技术的到来。不过，她还需要在重症监护室待一段时间，等病情稳定后才能出院。”医生听到章北的这个回答，便没有再勉强。

　　他也看过昨天的政府新闻报告，知道未来医学界可能会有一番惊天动地的变化。数千个归零时代所积累下来的技术，哪怕只下放一部分，便足以解决这个世界绝大部分的疑难杂症。单今天一日，他就见过不少与章北抱着同样念头的患者。

　　章北向医生告辞后，来到重症监护室的门口。

　　隔着门窗，他看着躺在里面的女儿，心中隐隐作痛。等待可以探望的时间，他推开监控室的门走了进去。

　　章北看着女儿苍白的脸颊，心中更是酸楚。他帮章小安将被子盖到胸口，随后问道：“安安，你中午想吃点什么，爸爸一会儿去给你买！”

　　章小安早已苏醒过来，她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章北，双眸中闪过许多疑惑的神色，似乎有些不认识这个人。

　　“你哪里还不舒服，怎么不说话？”看着女儿神色有些不对劲，章北再次询问道。

　　章小安依旧没有答话，继续偏着头，一言不发地盯着章北，好奇地打量着他。

　　章北目光平视着她。从她的目光中，他看到了那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对方的眼神，似乎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灵，打量着凡间可笑的蝼蚁。章北心中顿时咯噔一声，他始终担忧的事情，好像发生了。

　　他看着她，没有再问话，也不敢再问话。

　　章小安也同样看了他片刻，随后闭上双眼，眼皮轻轻眨动。随着这一眨动，她又仿佛换了个灵魂似的，再次变成了章北所熟悉的样子。

　　“爸爸！”她对着章北，轻声喊道。

　　骤然间再次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章北紧绷的心弦终于舒缓，变得激动万分。他用力地揽着女儿的后背，眼泪都快涌出来了：“爸爸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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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暂的探望时间很快结束，章北从监护室离开。他独自一人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回想着章小安刚才神态变化，心中隐隐约约感到不安。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料，女儿似乎不久后就要离他而去，变成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生命。

　　他抬头仰望着天空不停跳跃的倒计时以及灰褐色的倒立金字塔，拳头紧握在一起。他想做些事情来改变这种悲哀的命运，可想了许久，双拳又只能无奈地松开，无力地垂落下来。

　　这是两个文明之间的战争，他个人努力实在太渺小了，根本没有任何用途。

　　他渐渐变得麻木，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游荡在医院当中，直到电话铃声将他惊醒。

　　“孙先生您好，很抱歉让您久等了。董事会经过紧急决定，我司同意收购你手中持有的全部股份。考虑到您抛售公司全部的股份，会对整个公司的运营造成一定影响，我们很遗憾地告诉您，我们只能以当前公司估值的80%价格来收购您手中的股份。支付方式是部分现金和一部分我司的股权。关于我司的股份，您可以出售给其他人，也同样可以出售给我司。对于后者，我们有权始终以目前股份价值来回购，不知道您是否同意这个方案？”

　　电话里是一个中年女性的声音，正是他不久前为了抛售手头股份所联系的合作商的女高管。

　　“我同意这个方案。”电话这头的章北沉默了片刻，回答道。

　　那边的女高管似乎没有料到“孙政”会回答的如此干净利落，她觉得自己似乎低估了对方此时所遇到的麻烦，有些懊恼自己价格没有压得更低。她深吸一口气后，说道：“好的，孙先生真是一个爽快人，具体的收购合同我发送到您个人的邮箱里，您可以查收后，仔细如果遇到有问题的地方，可以随时致电我。”

　　女高管说完后挂断电话，与此同时章北也看到了手机邮箱弹出的提示。

　　他匆匆地瞥了一眼邮件，随手便将手机放入口袋里，等回到家里再处理。相比较章小安刚才的神态变化，这些事情只是细枝末节的小事，无足轻重。

　　再次抬头望着天空，他想到了自己曾给李茵乔写的那封信。

　　如果安安真的变成了唯心生命，我真的能阻止她吗？他内心中感到深深的无力，开始怀疑自己当时的选择是否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