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71年第一位归零者苏醒记忆开始，北方局就着手建造每一位隶属于自己的归零者身份档案，从最开始的纸质版到现在的电子版，他们将其做了一个庞大的数据库，里面记录着每一位归零者的生长轨迹，包括苏醒记忆的和未苏醒记忆的。

　　从另一个平行时空传递过来的记忆片段，经过了漫长时间的传递，终于抵达白川的神迹网络中。他觉醒数个归零时代的记忆后，第一件事就是辞去了他在中都人民医院的主治医生职位，乘车来到北方局修建在地表之上的四座大厦内。保密处的工作人员接待了他，并将锁在保险箱中尘封已久的身份证件交给他，对他行了一个军礼，说道：“白医生，欢迎你回来。”

　　“医疗和科研的地方在哪里？”白川将证件放入自己的口袋，询问道。

　　他先前大致上扫了一遍来往于四座大厦的人员，入目所见皆是一些行政人员和情报人员，几乎没有看到任何的科研工作者。所以他便知道，这四座大厦，从外面看起来看似宏伟壮观，其实只是北方局的外设机构。北方局真正的核心是那些涉及到诸多重要领域的研究所，它们并没有在大厦里面。

　　“这些重要的机构自然不在这里，它们都在地下100米左右的基地里。”接待白川的工作人员微笑回答，“如果你要去的话，我可以委派一名机器人带你进去。”

　　白川颔首回应，随后工作人员就在面前的触控板上点了几下，然后唤出一名纯白色的人形机器人。白川跟在机器人的背后，先是来到大厦下面的地底月台，随后搭乘超真空高铁，进入到基地内部。从基地里的月台下车后，他眺望着广袤无垠的地下城市，觉得城市的建筑风格有些熟悉。仔细回忆片刻，才想到上个归零时代里建在月球背面的基地，不就是这个样子吗？他们这是将当初的基地整体复制到地底？

　　白川并没有浪费多少时间来感慨基地的伟大，他经历过数个归零时代，见过比这更加神奇的东西。他让机器人帮自己找出舅父杨元的联系方式，然后就打电话给对方。杨元的父母并不是抵抗军成员，当他苏醒记忆后，便断掉了与父母的联系。对他而言，从觉醒记忆那一刻起，他跟父母就已经不算是同一个物种。

　　人类从踏入星空的那一刻起，常年生活在太空的人类，便跟地表上的人类泾渭分明。虽然从外表上看起来，这两者貌似没有区别，可是生活在太空中的人类，他们对于问题的思考、对于技术的发展、对于星空的畏惧和向往，与后者全然不同。就像鱼儿从海洋跳上陆地，即使最开始时，它们与海里的鱼外貌还有相似之处，但从跳出海洋那一刻起，一个全新的物种便已经诞生。

　　星空人类如此，经历过一次次归零的人类亦是如此。就像几百万年前，智人和尼安德特人虽同属人类，但彼此早已是两个不同的人种。能归零的人类和不能归零的人类，隐隐约约也向着这种趋势发展。这种分隔正从心理向生理逐渐转化中。

　　因而对于此时的白川而言，他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名亲人，就是他的舅父杨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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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元在自己的单身公寓里见到了白川，对于外甥的归来，他感到非常高兴。白川在医学、生物学以及唯心物质等多个领域里的研究造诣高超，他的回归刚好弥补了北方局痛失李道的遗憾。杨元跟白川家长里短闲聊了两个多小时，将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告知给对方。

　　突然间，白川提了一个要求，让杨元有些措手不及：“舅舅，我想让你代表我的长辈，过几天向李茵乔的叔叔莫泽部长提亲，选一个黄道吉日正式完成婚礼。”

　　杨元怔了怔，关于李茵乔的事情，他正愁着怎么跟自己的外甥开口，却没有想到对方先提了出来。白川见舅舅的表情有些不对劲，皱眉问道：“出什么事情吗？”

　　“莫泽现在已经书记，你不要叫错了。”杨元说道。

　　“这些都是细枝末节，您有什么话直说无妨。”白川觉得舅舅说话颠三倒四的，他让对方代表自己家去提亲，跟莫泽成为书记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莫泽成为书记后反悔了？

　　不过他对于莫泽担任书记确实有些惊讶。北方局书记一职是终身制，因为在唯心生命入侵这样的特殊环境中，只有集权才能保证人类继续发展下去，民主只能让人类更快灭亡。只不过，上个归零时代，惨烈的保卫战争爆发，就连上一任北方局书记都牺牲在里面。按照抵抗军的归零准则，凡是牺牲在战争当中的抵抗军成员，无论身居何职，地位何等尊贵，一旦死去，归零资格就被取消。

　　因而，北方局书记一职就空悬出来。它就像一块诱人心弦的蛋糕，吸引无数的部长蜂拥而至。这个职位不仅仅代表着权力，更代表着一种路线和理念。

　　对于人类该以何种方式继续生存下去，是如同缩头乌龟一样继续呆在归零仪器的庇佑下，还是主动出击，甚至是远离地球，向星空深处进发，抵抗军甚至是北方局内部，有许许多多的意见。对于很多因理念相和而走到一起的政治团体而言，他们只有拿到了北方局书记一职，才能确保自己的想法和理念被执行下去。

　　杨元和莫泽坚持以归零作为后盾，继续抵抗唯心生命，贯彻上一任北方局书记的政策。为了打击竞争对手，他们以联姻这样古老的结盟方式，来将双方的利益捆绑在一起。这也是当初李茵乔和白川的婚姻由来。

　　“莫泽倒是没有反悔联姻，只不过李茵乔想要反悔。她在未觉醒记忆的时候，喜欢上大学的一名同学，前些天她找过我，要退掉这门亲事，跟她的大学同学结婚。”杨元叹息一声，到此刻他不得不将事情的真相告诉给自己的外甥。

　　“一个普通的人类到底有什么值得她喜欢的，这样的人在这个时代注定要被牺牲，她难道不知道她跟对方是两个世界的人吗？这样的婚姻在时代的浪潮下脆弱不堪，一旦归零仪器启动，他们除了生离死别还能有别的选项？她在哪里，我跟她谈一谈，我想她应该知道如何取舍！”白川沉声说道，他并没有将李茵乔所谓的大学同学放在眼中，在他看来对方与李茵乔之间相隔的已经不是门户之别，而是两个不同人种。

　　“我话还没说完……”杨元瞪了一眼外甥，然后继续说，“李茵乔是一个聪明的女孩，你说的那些她早就考虑到了。所以在她觉醒记忆后，她便已经跟对方分手，回到北方局工作。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那个人身体里面有唯心媒介，接下来的事情，我不用说你也应该想到。”

　　白川听到“唯心媒介”这四个字时，当即就知道舅舅的意思，脸色铁青一片。他就是研究唯心媒介的，比任何人都清楚都清楚拥有唯心媒介的人对抵抗军而言有多大的价值。北方局上一位拥有唯心媒介的人，此时已经是北方局的名誉局长，在北方局内的权限和威望不下于莫泽书记。

　　白川沉默了许久，问舅舅：“莫泽部……书记没有阻止吗？”

　　“怎么阻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能阻拦，更何况人家现在已经是书记了。”杨元自嘲一声。

　　“婚约就是一份合同，既然已经签订了，要想违约总该付出一些代价。当初众目睽睽下，当着北方局那么多高级领导面子，定下的婚约，就这么一声不吭想毁掉，他们倒是想的很美。”白川冷声说道。

　　“你想做什么？”杨元部长听到这话，连忙问道。他知道自己外甥的性子，对方从来不是善罢甘休的人。如果章北是普通人，白川要对其报复，他不会理会，因为在这个时代里，没有人会在意一名普通人的生死。但很遗憾，章北不是，如果白川真的乱来的话，矛盾就会升级，牵扯到很多麻烦事情。

　　“放心舅舅，我有分寸，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白川深吸一口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