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许久的无言,
“皇上只是不愿相信始作俑者是那个万千宠爱的沈贵嫔吧。”声音中含着一丝鄙夷。“到底也是分着亲疏远近的。”
楚越宸睁眼
“你胆敢说朕存心包庇?”
“若是今天触柱而亡的是嫔妾,皇上是否也同一番说辞。”那个淡漠的眼神深深刻在了慕子染的心间,让她觉得可怕。也可叹后宫中的凉薄,竟毫无一个是非公道可讲,受宠的便硬生生害了人命;不受宠的,即使横尸殿上也无人问津。
说到底,皆是眼前这个九五之尊赋予的权利。
慕子染颇有些迁怒的意味。
“放肆!”他薄怒道。
楚越宸心中实是哀大于怒,他是在心存包庇,只不过包庇之人非沈贵嫔而是这个慕常在才是。沈贵嫔可以找出第一个证人,就有能力找出第二个第三个,越是探究真相,子染的处境便越危险。到那个时候,自己纵使想护她,也不能够了。
为何,她分毫不领情,不懂自己的苦心。
慕子染合衣起身,于榻前跪了下来,冰冷道
“嫔妾失言了,请皇上责罚。”
“你!”楚越宸坐起,看着存心与自己为难的慕子染,一时气结,指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还望皇上彻查此事,还孙美人一个公道。”说罢,叩头不起。
“好,好!真是朕的好常在。”楚越宸额上青筋暴起,三两下批衣下床,再不看地上之人一眼,径直向殿外走去。
推开门,他顿了顿,回头望了一眼倔强的慕子染,看她无一丝悔意,冷笑着撇下一句
“你愿意跪,便跪着!”
“啪”得一声闭门响动,震得慕子染颤抖一下。
只听到楚越宸高声吩咐道:
“摆驾华阳宫。”
龙辇声慢慢远去,慕子染仍旧跪在原地,咬着唇,倔强的不肯留下一滴眼泪。心中依然暗自决定,定要让背后之人付出代价。
这一夜,
异床,
异梦。
翌日,绛雪轩上下一干人等均敛声屏气,只埋头干着自己的活计,大气也不敢喘。显然昨夜那场风波是闹得人尽皆知了,宫中众人都在猜想,这慕常在的宠爱,怕是要到头了。
慕子染坐在妆镜台前,看着镜中自己略微红肿的眼睛和憔悴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将铜镜翻过面去。
“小主这又是何苦?”汀兰一面为她梳着发髻,一面劝慰道。
慕子染挑眉不屑一笑,摇了摇头。心中只觉得却是很苦,苦于这阴晴不定,海市蜃楼一般的帝宠。看着鬓上娇媚艳丽的海棠花簪子,越发衬得人不如花,心中有气,便随手取下簪子掷向一旁。
新来的小宫女锦绣正好端了茶点进来,被突然飞来的簪子惊了一跳,手一抖,那杯清茶便应声落地,在静可闻针的殿上,是那样的突兀。
锦绣慌忙的跪地叩头,不出几下额上便现了血痕。她颤抖着声音,哭腔求到:
“小主绕过奴婢,饶过奴婢!”
慕子染轻蹙眉头,自己向来对待宫中侍女亲厚和蔼,为何她竟如此怕自己?瞧着那名宫女一个劲叩头,不由心烦,向汀兰使了个眼色。
“没得在这里讨主子嫌,还不重新奉一盏过来。”汀兰呵责道,瞬时拎起地上之人,扬了扬下巴,让这小宫女快些出去。
汀兰转头,只见到慕子染撑着下巴于桌前沉思。也不再打扰,俯下身子一片片捡起地上的碎瓷。
此刻的慕子染,还在思考昨日梦中之景,难道真的是孙美人含冤来向自己托梦?细细琢磨她的每一句说辞,慕子染眼神忽的一跳。
“宫中可有杏花?”她急声问道。
汀兰不知为何突然会提及杏花,却半点不敢耽误,细细思索,答道
“倒有一废弃的宫殿后院植了大片的杏花,只是那里少有人去,不知小主何故提及?”
慕子染面露喜色,竟真的有,不管汀兰的疑惑,忙接着问道
“可是红色?”
汀兰摇了摇头,更是不解
“回小主,杏花皆白色,何来红色一说?”
慕子染这才反应过来,只道自己糊涂了不成。只是孙美人也是宫中老人了,又岂会不知只有白色杏花,却为何几次三番强调“杏红”呢?线索中断,慕子染不免有些悻悻然。
汀兰接着手上的活计,喃喃道:
“红色的杏花……红色的杏花……”
突然间想起什么一般,
“杏红!”她大睁着眼睛,高声惊呼。“小主要找的会否是浣衣局女吏,杏红!”
慕子染听到这个名字后,只觉得心跳剧烈,竟有种不能呼吸的振奋感。她知道,掀开真相的脉络,已经被自己掌握住了。玉手慢慢攥紧,骨节处泛起青白,慕子染缓缓勾起唇角。
正在此时,福安面色有异,进屋后俯身在慕子染耳边道了句:
“夏婕妤宫中的良辰姑娘同沈贵嫔那里的素梅姑娘一同来了。”稍稍一犹豫,又接道“岸芷姐姐像要吵起来一般,小主还是出去看看吧。”
慕子染不动声色得随他前去,心中却暗暗激动,这股东风,来的真是巧。
屋外,岸芷抱着胳膊,
“哪里来的脸面,敢使唤我家小主?”
良辰也不畏惧,扬起下巴眯着眼睛,那神色比岸芷还要倨傲得多,她掩唇一笑,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道:
“呦,不去也罢,只是这欺君之罪怕你们慕小主背不起啊。”
慕子染在一旁,殿上的一切尽收眼底。在看到沈贵嫔的素梅别过脸噘嘴不屑的模样之后,她挂着淡淡的笑意,款步而出
“如此大的罪名,本主自然背不起。”
良辰一惊,到底也是主仆有别,收起方才的神色与素梅一起福身,恭敬道:
“奴婢给慕小主请安。”
良辰眼珠滴溜溜转过,几步上前再福了福身,
“我们家婕妤前日受了惊吓食欲不振,独独念着慕小主的手艺,特命女婢来请小主。”言语间倒是滴水不漏,慕子染瞧了她一眼。
“到底还是我们常在跳下水救人,未曾感谢也便罢了,怎的……”岸芷咬唇,终究是看不过去那良辰张狂的模样,不顾汀兰的拉扯上前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