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脸抹去眼角的泪痕，袖子慢慢滑下，阮文君眼中的怀伤亦殆尽，反之换上了更加阴冷嫉恨的神色。
她笑得咬牙切齿：“可惜我那小妹红颜命薄，等不到入宫为妃。竟会在回乡祭祖的途中车毁坠山。”
她咂咂舌，惋惜道：“本来那山也不高摔不死人，只是不曾想山中的野兽似乎也喜欢她的倾城的面容。
找到时全身上下竟被啃噬的无一块好肉，那森森的白骨，本主至今也忘不了。”
若华闭眸，脑海中却忍不住浮现起了那永世不忘的惨状，再看那碗中盛着的暗红色液体，只觉得一阵恶心涌上，死死的攥着裙摆才没能干呕出来。
“所以说，人贵在自知。一时得志便猖狂，可长久不了。”
阮文君舀起血燕，毫无异样的送入口中，细细品味后才咽下，吩咐道：“绛雪轩出了位惠嫔小主，我们自然要去贺一贺的，取了那盆父亲送来的金钗石斛，明日送过去。”
“是，奴婢定将小主的好意尽数传达。”
若华行礼道，说着便要转身去办，却被阮文君叫住，她睁着一双清澈的眸子，平静的提醒道：
“这好意要有，却又不能那般足。你切记住，这花不是出自临仙阁，是从司花监送出的，所以今夜务必将所有事情办妥，可明白？”
看她懵懂的模样，阮文君蹙着眉勾了勾手，若华赶忙将耳朵倾过去，半晌，重重的点了点头。
临仙阁中有一私库，藏于字画之后，又以甲子锁封住，那里面尽数是些罕有的药材珍宝，然这超越皇室用度的宝库和相府私藏比起，却真真是沧海一粟，霄壤之别。
“外面天气可好？”
用完血燕，阮文君懒懒得倚在榻上，指尖划过下巴，朝身旁的小宫女问道。
“回小主，风和日丽正适宜外出游玩。”小宫女福了福身，恭顺的答道。
阮文君微微侧过脑袋，脸颊上的梨涡俏丽可爱，将看的那小宫女痴痴然模样。
她想了想，笑着道：“快去取来本主的风筝，如此好春光可不能辜负。”
门外的若华望着笼在窗下日光之中的阮文君，摇了摇头，悠然哀叹。
此时在临仙阁中的，音容笑貌，恰似曾经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文茵小姐。
翌日，若华扬着脖子来到司花监中。
这里素日负责培养送至各宫的盆景花卉，因此少有人来，偌大的花房仅有一名管事太监并两三个太监宫女罢了。
夜里更无人看管，毕竟都是些花花草草，有何防范的必要？
颇为年迈的老太监弯着腰眯眼道：“老奴成日对着这些花儿，不大认识宫中人。不知这位姑娘来自哪宫，有何贵干啊。”
若华福了福身，有礼的温声道：“奴婢乃阮嫔宫中侍女若华，奉小主之命来取一盆花送去给惠嫔小主。”
一个是丞相嫡女，一个是皇帝新宠。
这老太监到底也是知道轻重的，半点不敢怠慢。嘶哑着嗓子问道：“自然是好的，却不知姑娘要挑那盆花去。”
“金钗石斛。”若华挂着浅笑，眼中平静无波。
老太监眯着眼睛仔细朝若华打量，半晌才摆手道：“姑娘倒是个见多识广的，只是那花儿极为名贵罕有，倒让老奴去哪里寻一个出来。”
“莫不是公公心疼，不愿拿出来？”若华努努嘴，朝着花圃角落的方向一指，朗声道：“若没有，那里摆着的是何？”。
“咦。”老太监愣愣的看过去，大吃一惊，只见盆中亭亭立着株白蕊紫边的兰花，一花双色，幽然可观。
他瞪大了浑浊的眼珠，一拍脑袋道：“罪过，罪过。我这老不中用的险些糟蹋一盆好花。”
若华垂着头以袖掩唇窃喜几声，才转而这色问道：“这花已寻到，总可以给我了吧。”
“自然，自然。”老太监不舍的望着石斛，眉头挑起一边沉吟念叨着‘好花’一边端到了若华身前。
然她却背着手，笑盈盈的望着前人。
“姑娘这是何意？”见她半晌不接，老太监端也不是，放也不是，略微有些不悦道：“总不是拿老奴寻开心吧。”
“公公哪里的话，我到底也是阮嫔小主贴身的一等宫女，若做这些活计，叫人看去不是失了我家小主的脸面吗。”
她朝着一旁修花浇水的小太监扬了扬下巴，随意道：“喏，我看他身强体壮的便随我将花搬去绛雪轩吧。”
“你说小桂子？”老太监皱了皱眉头。
小桂子一听是送去绛雪轩，立马丢了水壶两眼放光的直起腰杆。
放下袖子急着上前端过花，装模作样的哎呦一声，求道：“这些体力活怎能叫若华姐姐去做，所幸花都浇完了，师傅你便让我去吧。”
老太监朝他身后踹了叫，笑着骂道：“去吧，去吧，贵人门前泥土也是香的。”
小桂子喏喏的应了声，喜笑颜开的跟在若华身后，临走时还不忘回头朝师傅眨了眨眼。老太监摇着头，拿过铁通躬身浇水，颤着声音道：
“到底是眼皮子浅的兔崽子，不知这富贵门，离鬼门关就差那一步，唉……”
青石甬道上，小桂子偷偷睨了眼若华，成日与那些花儿草儿待在一起没什么机会得见宫中妃子的样貌，此刻见了若华便已觉得美的移不开眼。
若华静静的在旁边走着，耳上的珍珠坠子一晃一晃，她本就属于清瘦，侧面望去更显下巴尖细，唇珠微翘。
若华侧过眼眸，皱着眉轻哼一声，遂加快了脚步。
小桂子岂会料到若华看向自己，此时又惊又羞，红着脸深深埋下头。
看着那盆中名贵的花儿，心中微微有些泛甜，深嗅一口，赞道：“到底是精贵花，我照料的花不下千种，可没一个这般香。”
若华脚步顿了顿，回头冷眼道：“再香又岂是你能闻得，没得亵渎了那金钗石斛。”
说罢便继续朝着绛雪轩快步走去，几步后又忍不住回头呵道：“端远些，免得碰坏了花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