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越宸摩挲着下巴,他深知寻常之香定然不入萧琼的眼,那么名贵罕有的……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高声提议道:
“雪中春信!”
慕子染不解得蹙起眉心,
“听名字倒是极为文雅不俗,却不知有何奇处。”
楚越宸摇着手指向慕子染指指点点,咂舌调笑道:
“看样子朕的藏书阁是白借予你了,从今日起,子染可担不得博闻强识的名号喽。”
看着慕子染微恼又不得发作的模样,楚越宸更是心情大好,朝李德全扬了扬下巴,骄矜道:“德全,你且讲与惠嫔听听。”
李德全面含笑意,躬下身子道了声“是”才转向慕子染,朗声道:
“此香乃北国之进贡,其中沉檀为末,以雪水烹茶煮之,再加以香附子四两,零陵香梅肉各半钱,最后蜜合,方可制成。”
楚越宸微微颔首,似是回想起初嗅之感,不觉赞道:
“此香气味幽凉,闻之使人心静。然于冷香中嗅得花开之味,故名雪中春信,朕闻之,亦是流连忘返,与寻常俗物不同。”
“想必羽昭仪定会喜欢。”慕子染欢喜道,眼中却未有想象般生出光彩。
“那便妥当,速去取了来,交予惠嫔。”
“回皇上。”李德全张了张口,迟疑着道:
“正如惠嫔小主所言,羽昭仪是喜欢得紧,因着皇上早于北国上供的第二日,遣人送往翊坤宫了啊。”
“哦?”楚越宸挑眉,眼神望向上方,回想一番,徐徐道:“好像确有此事……”
慕子染撇嘴挑眉,别眼看向一旁的明黄纱帐,语气中含着莫名的意味:
“看来却如紫阳所说,再名贵稀罕的香料,皇上也全部送往翊坤宫去。”
她单凭二人一席描述,纵使不喜香不用香,也能生出心动之感。
只觉这般罕见的香丸自己闻所未闻,也从不见楚越宸提起,倒是一股脑送去给萧琼,饶是一向沉稳的慕子染,也涌起一股小女儿家的妒意。
“朕怎么闻着这养心殿内醋意这般大,硬生生盖过龙涎香去了。”
慕子染不置可否,只闷闷的立在原地,一下下踮起足尖,半晌才不悦道:
“嫔妾此来是为求个主意,如今好不容易想到的点子行不通了,却白白落得个妒妇之名,好生不值,好生委屈。”
楚越宸靠于椅背,干笑几声,宽慰道:“瞧你,朕玩笑几句还真要置气不成,今日朕与德全便不做别的,直到想出办法可好?”
慕子染扬起唇角向楚越宸微微一漾,眉眼含着笑意,福了福身,心满意足道:
“自然是好的。”
三人陷入了苦想之中,慕子染丝毫没有主意,便盯着楚越宸的桌案微微出神。
想到御书房中的机关玛瑙玉貔貅,其中放置的竟会是一道空白圣旨,楚越宸丝毫不防她,究竟是何种意图。
楚越宸却不知慕子染的心绪早已飘向别处,他一面想着,一面随手拿过置于桌上的一串金丝楠木佛珠手串,一颗一颗的把玩起来。
李德全瞥见这一举动,忽然想起一事,躬身回道:
“启禀皇上、小主,老奴想到了。”
二人将目光齐齐聚于李德全身上。
“但说无妨。”楚越宸眯了眯眼。
“位于璧山上的香积寺中,植着一棵生长万年的伽蓝木,树下竟并生一株九里香,九里香将至,相传无尘方丈每隔九年会亲制一盒香膏,名作九转伽蓝,天下间,独一无二。”
“九转伽蓝?”慕子染微微侧过脑袋,“听名字便觉得颇具禅意,却不知如此难得的香膏,该如何求得。”
说罢,她转向楚越宸,眼含期盼。
楚越宸嗤笑一声,摆手道:
“你莫要瞧朕,即便以天子之尊,也不可勉强这德高望重的无尘方丈,方丈自有他的规矩。”
“老奴也听闻,这香膏只赠有缘人,需亲往璧山上去,才有机会得见。”
“出宫?”慕子染方才还雀跃的眼神顷刻间黯淡下来,失望道:“李公公既知不可为,何苦还要叫我空欢喜一场。”
楚越宸撑着手臂于桌上,倾过身子望向慕子染,眨了眨眼,沉声一笑:
“你又怎知朕一定不准你去,子染何时竟能猜度出朕的心意了?”
“难道,皇上会应允?”慕子染纳罕道,“宫妃未有允许不得外出,即便是省亲也需得位至正三品,且有皇上皇后批准方可,如今子染二者皆非,不合宫规,岂有转圜之地?”
“对宫规熟稔于心,不错,不错。”
楚越宸调笑道,他沉默着望了慕子染片刻,见她越发不解的神情,便不再故弄玄虚,令她干着急,温柔着目光道:
“朕的话乃是金口玉言,自然凌驾于宫规之上,再者说以往也有宫妃外出往寺庙道观中祈福的先例,子染即便真的出宫,也并非不可。”
“此言当真?”慕子染喜道,进宫足足一年,每日晨昏定省,勾心斗角,日复一日早已憋闷坏了。
如今听闻楚越宸允她外出求香,顺道遣怀散心,游山玩水,实在是人间一大乐事。
面对这样的意外之喜,慕子染有难以抑制的激动。
见到慕子染这般模样,楚越宸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光采,转瞬即逝,依旧是温和宠溺的目光。
“只要子染不要乐不思蜀,不愿回宫便好。”
这般也算是落实了方才的猜想,慕子染当即福身行礼。
“嫔妾谢皇上隆恩,有皇上在,子染必当日夜牵挂,求得九转伽蓝便即刻回宫,不敢延误。”
“一句玩笑罢了,何必当真。待处理完手头事宜,朕便遣李德全往绛雪轩中筹备,此番是子染初次离宫,一切都要妥妥当当才是。”
“劳烦李公公。”慕子染朝李德全颔首致意,而后便只身返回绛雪轩中,心中隐隐期待,明日一早去往香积寺中,会是怎样光景。
待慕子染走后,李德全才露出担忧的神色,问道:
“老奴可需安排禁卫军随行,虽于佛寺清净之地,也恐有人居心叵测,心怀不轨。”
楚越宸不以为然的一翻眼眸,方才的浓情蜜意渐渐消下,他启唇吩咐:
“不必多,有他在,朕有何放心不下。”
“是。”
李德全吞了口口水,这个‘他’所指何人,还是了然于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