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染顿了顿，语气中有几分高深莫测于其中：
“我方才也说，此举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后的法子，还尽数在我心中。”
“什么法子，当真可以使诚儿不必与我母子分离？”
慕子染勾起唇角，眼中放出奕奕光彩倾身附在安贵人耳畔低语。安贵人听着她云淡风轻道出的匪夷所思的妙计，神情愈渐平缓放松了下了。
“便是于此，贵人若愿意信，便今夜去往坤宁宫一趟，若不信，便全当未曾来过这绛雪轩罢了。”
安贵人抬起头将信将疑的望着慕子染，指尖紧紧的摩挲着衣料，她的脑海中正在进行着剧烈的天人交战，最后，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嫔妾愚钝，除此之外怕是更无他法了。”安贵人欠了欠身，面上一片谦恭顺和，又道：“嫔妾人微言轻，若是今后有幸得住小主，定然万死莫辞，鞠躬尽瘁。”
慕子染虚扶起她，惆怅道：
“初入宫时，因出身卑贱而饱受欺辱的苦我岂会没有尝过。”
她拉着安贵人，兀自环顾周身的一切，如今的绛雪轩中摆设着无数华美摆设，古董花瓶，珠宝玉器，珠宝玉器数不胜数。
有个户部尚书的父亲作为后盾，身份上早已不输人半点。
“可是你看现如今？虽不说何等富贵荣华，对于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来说，已是从前想也不敢想的了。”
慕子染轻轻抬手，拂袖轻笑。
“那是惠嫔小主命好。”安贵人眼中又藏不住的艳羡同无力，她下意识的望着镜中自己本就只算得上清秀的面孔，哭花了妆容后，更显得狼狈不堪，无比可怜可笑。
“嫔妾是万不敢奢求这些的。”
“便不为了一己容华，也要为旁的争这一口气。”
“旁的？现如今诚儿也不能亲自抚养，其他一切嫔妾都不在意。”安贵人每每谈及胤诚，总要垂下眼长叹一声，流露出无限的哀愁。
慕子染解释道：
“若是你不想尽办法在这宫中有一席之地，且不谈三皇子，便是往后，宫中规矩也断然不会允许一个小小贵人自己抚养孩儿。
你所生下的，将全部抱往皇子所或过继给高位妃嫔，又或许你并未打算再见圣颜，那么等待安贵人的，便是冷宫一般孤寂的一生，受尽冷眼与讥嘲。”
她深吸了一口气，轻飘飘的吐出几字：“这样的一生，你可愿？”
“不……”安贵人摇头，她眼光之中第一次露出了如这后宫女子一般的光彩“不！”
安贵人走时，白日当空。
模糊而朦胧的枝叶在风中轻晃，栀子树比起旧年长得更加茂盛，然到底未到时机，花虽开了，却仍旧有含苞待放的骨朵儿藏在树间。
也许明朝的一夜春雨，便会引得花儿重重叠叠，花香四溢。
慕子染清晰的记得安贵人离去时的背影，在烂漫的花树底下，一个聘婷的佳人，却不如草木般生机活力。
她不敢在这美好的庭院多停片刻，来时伤痛，走时，又有更大的伤痛不忍在等待于她。只是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她一个贵人能左右的。
慕子染第一次觉得，这宫中的人，下至太监宫女，上至皇上皇后，妃嫔大臣，均是不由己的。一个被迫遭人冷眼陷害，一个被迫谋算人心。
归根到底都是可怜的。
汀兰无声息的行至慕子染身后，提醒了句：
“小主，皇上还在养心殿候着。”
她在怔怔的立在窗前回过神来，随意应了句。
身上穿着的还是先前的淡绿色宫装，倒也无需再费时整装，只用茉莉花制成的头油将稍显散乱的鬓发理了理，便携着汀兰一道往养心殿行去。
一路上汀兰只默不作声的跟在慕子染身后，她稍稍侧眸，便可瞧见那张忧心忡忡欲言而止的面容。
“若是想问什么，便问吧，你我二人没有什么说不得的。”
慕子染宽和道，汀兰见她这般说，才放了心，开口道：
“小主素来是个心软的，这安贵人怕是又勾起了小主一二桩不愿提及的伤心事，左右哭一哭，求一求，小主便应允了她去。”
“哦？你对我倒了解的一清二楚。”慕子染云淡风轻的挑眉说着。
汀兰听了这话，只当是全被自己料中，眉宇之间愁色更浓，担忧道：
“只是那三皇子的事，有了皇后的插足，万不是那般简单，小主冒然参与，不仅帮不到安贵人还会引火自焚，可是万万的不值当啊。”
慕子染耸了耸肩，也不再玩笑，这才直言道
“我又岂会那般感情用事，方才也告诉了安贵人，若想今后还有转圜之地，今夜便亲自往皇后宫中，求她抚养下三皇子。”
她简而言之的将屋内之事讲述了一遍，汀兰听着，却越发不解。
“若说一时可怜那安贵人倒是有的，只是到底萍水相逢，小主何必这般尽心的培养指点安贵人去争宠争位，给自己埋下隐患？”
慕子染倒毫不在意。
“在这宫中除了庄婉仪，其余的诸位哪个不是隐患，多这一个少这一个又有何妨。最重要的是，知道一个人的弱点，她再怎么翻，都不会翻出天去。”
“安贵人的弱点，是三皇子？”汀兰问道。
慕子染点了点头，
“她出身卑贱，却歪打正着有幸诞下皇子，虽则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奢求荣话富贵，锦衣玉食，只想和孩子相守一世。”
慕子染垂下眼帘，望着裙摆轻荡，绣着梨花面的月白色锦鞋在青石路上一步步的迈开，挑起没少，吐了口气道：
“她以为能瞒得住别人，就能，瞒得过自己的心思吗，守着三皇子，也算守着她的前程，连最后的筹码都失去了，那就当真一点指望也没了。”
汀兰略微吃惊的眨了眨眼，随即便露出了欣慰的笑颜，快了几步跟在慕子染身边，道：
“小主虽入宫时日不长，却难得对宫中人事看的通透。奴婢本想提点的，小主早便想到，真是为人叹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