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接引的侍女带着进入殿内,迎面便是一股浓郁的蔷薇花香,岸芷知道这是阮文君每日必做的驻颜法子,纵使孕中也从未落下。
即便这香味会导致活血腹痛,也不敢有人加以劝说。毕竟阮文君对于她的容颜,已然爱惜痴迷到了疯魔的地步。
当她们来到内室时,随侍的宫女正将蒸完的四鼎香炉扯下,阮文君闭目养神,微红的面上挂着水滴,竟如一朵真的蔷薇花苞般娇艳。
可细瞧之下,却能发现她眉心紧蹙,桌上放着的汤药与捂着小腹的胳膊皆可看出,与外界相传的无差,阮文君果真常有腹痛之状。
“奴婢参见婕妤小主,小主万福金安。”岸芷毕恭毕敬的俯身参拜,显出无比的谦卑。
阮文君没有睁眼,
“奴婢?已然封了贵人却还不换称呼,看来芷贵人适应新事物的能力,还尚有欠缺。”
岸芷头埋的更低,声音不卑不亢:
“回小主的话,奴婢有今日全靠小主提携,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是以在小主面前,岸芷愿用为婢仆,鞍前马后。”
“呵。”一双美眸悠然睁开,顾盼生姿。阮文君侧身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挑眉道:“你又这份心自然是好的,可教外人听去只会多生事端,从今以后还是照规矩来吧。”
“是,嫔妾遵命。”因阮文君并未赐座,岸芷起身后也只能立在原地,她也不觉尴尬,眼眸转了转后,怯声道:
“嫔妾此来,是为请罪而来。”
“何罪?”
“方才未得允许,私下去往北三所中……还与那慕更衣起了争执。”
阮文君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如明镜一般。岸芷的动向她掌握的一清二楚,但此番刻意前来汇报,自然是打算借自己的力量替她铲除异己了。阮文君与香菱交换了个眼神,这才倾过身子,装作不解道:
“慕更衣沦落至此更该安分守己规行矩步,竟会与人起争执?本主却是好奇,你二人究竟所为何事。”
“她对嫔妾心中有怨气本是应当,要打要骂也悉听尊便,谁让慕家于岸芷有恩?可小主有所不知,那慕更衣越说越起劲,到后来竟咒骂起小主来,说你我沆瀣一气,狼狈为奸,还说……还说……”岸芷怯生生的咬唇偷望阮文君一眼,越发小声起来。
“还说什么,告诉本主。”
“还说小主心肠歹毒,上天岂能放过,这胎必将恶有恶报,胎死腹中!”岸芷如同豁出去一般,抱着莫大的勇气,拔高声调。
“放肆!在婕妤面前竟敢出言诅咒,你不要命了吗。”若华横眉竖目的上前斥责道。
阮文君却半晌无言,抚转着指环,纤长的羽睫下,眼神露出带着阴霾的凶光瞪着岸芷,转瞬即逝。
岸芷忽觉背后升起一丝凉意,不觉隐隐战栗,只怕阮文君知道是自己捏造诅咒的言辞,没害成慕子染反而令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临仙阁陷入渗人的死寂之中。
不知过了许久,才听到阮文君本该动听却阴冷非常的声音。
“她竟敢诅咒本主,诅咒皇嗣。”忽然一阵痛处自下腹袭来,阮文君眼眶一跳,攥紧双拳。“原先还想留她一命,如今看来,倒是多此一举了。”
岸芷听到阮文君这样说才松了口气,在一旁煽风点火道:
“寻常人不识抬举的咒骂几句泄愤也就罢了,可这慕更衣的生母可是来自苗疆,会使些邪灵巫术,她自然也习得不少。若任由她这般做法诅咒下去,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呢。”
阮文君沉默片刻,
“可惜再灵的咒术,从一个死人口中也发不出了。”说罢冷笑一声,她向若华吩咐道:“去丽嫔那一趟,就说本主有事寻她。若她推辞不肯……”
提笔书了三字后交给若华,从容道:
“看到这个,想必丽嫔再大的能耐,也只有俯首听命的份了。”
岸芷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习惯了张扬跋扈,娇蛮自负的容华败下阵来。她不动声色的凑上前瞄了一眼,只见白纸上清晰的写着三个大字,
惊厥草。
惊厥草?岸芷心中暗自思量,这是何物,自己闻所未闻,为何阮文君便能笃定此物降得住丽嫔呢?
在她沉思琢磨之际,只听阮文君发话道:
“你从前于宫中私放高利贷,账本可有妥善保管好?”
岸芷一惊,以为阮文君要调转枪头针对自己,吓得瞪大眼珠,面容惊异的说不出话来,细弱的肩膀止不住打哆嗦,泫然欲泣。
“你放心,你对本主忠心耿耿,现在又封了贵人,这些不光彩的过去自然抹的越干净越好。”掩唇一笑,朱红的胭脂似染血色。阮文君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一颦一笑间,都能美得不可方物,惊艳于世间。
“至于这替罪羊嘛,想必也是你愿意的那位。”
撂下这句话后,她便不再多言,随意的摆了摆手。若华折好信纸塞进袖中,福了福身后也不多看岸芷一眼,冷着脸往外走去。岸芷猜不出阮文君话中深意,又恐久留下去说错什么得不偿失,闲谈了几句后也起身告辞。既出临仙阁后几番回头,忧心忡忡放心不下的模样,便朝香菱低声吩咐道:
“你寻个隐蔽处侯着,要仔细看丽嫔等人进出的神情,不可遗漏一点,回来告诉本主。”
安排妥当后岸芷这才平稳下惴惴不安的心脏,起身回了自己的宫室。
若华送信刚走,便见丽嫔带着金钏儿着急忙慌的踏出宫门,连打扮也顾不得,匆匆往林妩妍的偏殿赶去。接连的几日大雪,寒气侵体,林妩妍已风寒数日,闭门不出只怕连下床也甚是困难。
可即便如此,不一会儿的功夫,仍旧见到面色惨白虚弱无力,裹在臃肿而保暖的斗篷里脚步虚扶的林妩妍由司琴搀扶着,片刻不敢耽误的往临仙阁赶去。
一行人皆神色凝重,如临大敌。
“阮文君究竟是怎么知道的,事情过去那么久,却在此时提起。”容华咬牙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