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行接过囊中干花往一旁桌上察验期间,在场众人心思各异,却无不高悬而起。
倘若当真是有毒的花草,这谋害皇上的罪责,影响范围之广,不仅会波及这偌大的楚宫,连带朝野,也不会翻出何种波涛来了。
李德全嘴唇已然发白,一想到这香囊乃是最受宠爱的惠嫔亲手送来,他那颗心便要跳出嗓中,越发的不敢细想起来。
萧衡面色如常,依旧半阖着眼,平淡如一潭死水,只是眼底稍有几丝起伏,倘若深究起来,许是些不易察觉却油然生出的担忧之感。
“回皇上,微臣已查出结果。”
白洛行音量不高的一句话却惊碎了沉寂的空气,早已清楚明白的他为了装得更像一些,此刻面上浮现起了复杂难明,惶恐忧虑的神色,等待皇上问询。
“这些颗粒……可如萧将军所讲一般?”
白洛行俯首作揖,恭声道:
“确如萧将军所言,那白色的粉末乃是夹住桃无疑。”
此言一出,只见楚越宸的脸色已是极为难看,到底难以压制住心头的怒气,抬掌重重的一拍桌子,震得笔架跌落于地,各形狼毫摔下,发出清脆的几声想,生生传到了几人耳中。
萧衡等人当即跪下,齐声道:
“皇上息怒,龙体为重!”
“息怒?”楚越宸冷笑一声,眸子里却能望见森森火焰,险些将这御书房燃尽一般。
他腾然力气,背手于身后反复踱起步来,忍不住咬牙道:“竟敢将毒下在朕日日佩戴的香囊之中,看来是不至死地而不罢休了!”
白洛行旋即惶恐道:
“依照臣方才替皇上所诊脉象来看,还是平稳如常,想必时日尚浅还未有受到毒素侵蚀。”
李德全听了这话,才松了口气,忍不住朝上苍拜了拜,感激涕零道:
“幸得皇上福泽深厚又有上苍庇佑,让太医与萧将军发现了此事才不至于酿成大祸,可吓坏了奴才这把老骨头喽。”
说着,还假模假样的抬起袖子抹了把眼泪,十分真挚的模样。
楚越宸只淡淡的瞥了眼他,留意到欲言又止的白洛行,呼了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的怒气,接着问道:
“可是还查出了什么?”
白洛行顿了顿,眉心紧紧蹙起,眼神中似是遇到了偌大的难题一般困扰迷茫,他叹了口气,道:
“微臣于这干花中发现了两种不同的杂质,其一是这夹竹桃,至于剩下的这褐色粉末……”
他颇为惭愧的低下了头,为难道:“皇上恕罪,臣着实不知。”
“哦?”楚越宸冷哼一声,板着脸居高临下的撇着那些粉末,拂袖走回座上,讥嘲道:
“想那歹人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竟能找到这样罕见的连朕的太医也不识得的药物来。”
白洛行将身子躬得更下,敛声道:
“微臣惶恐,微臣有负圣望!”
楚越宸摩擦着下巴,阴沉着声音,冷冷问道:
“朕偏不信,旁人能下毒得游刃有余,朕身边之人却连是什么都不知道,简直荒天下之大谬,传出去,我大楚的颜面置于何地?”
白洛行缄默不言,装作不安忧虑的模样,心中却开始了筹谋。
若按照先前的决定,如今便该动用整个太医院乃至举国上下的力量,但如今,他却有了一更好的主意,这样想着,他趋前几步,谨慎道:
“微臣愚见,既然这药物十分罕见少有,又素闻萧将军见多识广,当年行军打仗周游各地,所见所历绝非我等可以相比,二者相较,自然要得出解决的办法,也比我等容易许多。”
他朝着萧衡揖了揖手,道:“将军说可是?”
李德全不屑的瞅了一眼这不知到深浅的年轻太医,想来那萧衡可是向来眼高于顶又油盐不进的,除了行军打仗,其他事情一概不喜多牵扯。
本就该太医院去操心的事若想强加给他,只怕是比登天还难。
“好。”淡然而冷漠的一声应承,传到他耳中,几欲要惊得李德全目眦欲裂。楚越宸也稍稍有些惊异,道:
“此事原本便该太医院处理,雁寻你当真要从旁协助?”
萧衡点了点头,沉声道:
“微臣方才提及的军医乃是苗家巫医出身,对那些罕见奇特的草药病症颇为得心应手,臣去问问他,想必定会得到答案。”
楚越宸深深的看了他几眼,赞同道:
“既然如此,便由雁寻你去探查,只一点。”
他抿了抿唇,摸着翠玉扳指,来回转动着。片刻后,压低声音,冲着众人吩咐道:“今日之事牵连甚广,在未明了之前,朕不想让第五个人知晓。”
“微臣谨记。”
“奴才谨记。”
众人齐声应道,楚越宸这才摆了摆手,吩咐他们退下,只是临走时见他的脸色还是阴沉郁郁,半点不曾缓解。
及至出了御书房后,萧衡兀自走在前方,忽然顿住了脚步,不曾回头却冷着音调,冲着仅有的一人随意道:
“若太医得闲,不如告诉你家主子,兵行险著不是她一介女流可以随意玩弄的。”
白洛行望着那超然出尘,难以触碰的背影,垂下眼帘自嘲般得勾起一抹笑意,扬起语调,却还是温润的说道:
“看来白某猜的不错,今日御书房中相遇,绝非偶然,是人为才对。”
萧衡没有接话,也没有径自离开,片刻后,他微微偏过头,烈日的投射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包括挺拔修长的身形,尽数笼在阴翳之下,唯有影子拉的斜长。
看不清,也听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你可知,凡经手者,均有谋害龙体的可能。”
白洛行没有说话,萧衡此刻的顾虑,在初闻慕子染道出全盘计划时他便存疑,也曾企图打消,可都是徒劳无功。
那个人,凡是认定的,似乎连命也敢拿上去赌一赌。
“皇上心思之深,又岂会想不到宫妃与太医勾结之事,她真的以为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所以将军于心不忍,才要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让这池水,清者愈清,浑者愈浑?”白洛行轻笑一声,直接道出了萧衡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