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任修低声轻咳,憋笑的脸上有些泛红,嗓音浑厚着道:
“还好司徒不在此处,不然又免不了拿将军玩笑打趣了。”
萧衡微微偏过头,露出刀刻般锋利的侧颜,薄唇轻启,冷冷道:
“哦?如何玩笑?”
任修眼珠一转,脱口而出:
“将军的威名于沙场上可令敌军闻风丧胆,如今到了闺房之中,还能起到唤起床的作用,当真是,受用无穷。”正说着,任修便忍不住嗤笑一声,深深的埋下头去。
走在前方的萧衡停下脚步,沉默片刻,头也未回,语气虽平淡却又毋庸置疑,
“自今日起,公文由你亲自取来,不得有误。”
任修闻言嘴角一阵抽搐,欲哭无泪的朝嘴上便是一掌,如今才知什么叫做言多必失,却无回天之力,他有气无力的喊道:
“将军府可在十里方外远!”
然而这才,萧衡并没有回头,对任修的惩罚,也是势在必行,板上钉钉。
反观屋内。
‘九转伽蓝’与‘萧衡’的威力可以说是不言而喻,慕子染乍然睁开眼眸,不禁打了个寒颤,一个挺身便坐了起来,余惊未了的望着岸芷汀兰,怔怔道:
“什么时辰了,本主在哪里?”
岸芷汀兰面面相觑,一个无奈叹气,一个掩唇低笑。汀兰取来昨日无尘方丈赠予的衣衫,一面服侍慕子染更衣洗漱,一面道:
“夫人当真睡迷糊了?我等昨日才来的香积寺中,今日您与无尘方丈约定好,像是要完成什么……”
汀兰歪着脑袋,一下下轻梳着慕子染细软的发丝,凝神思索一番后,不确定道:“什么第二个任务,还特意吩咐奴婢,要依时叫您。”
接过岸芷奉上浸过水的方帕,慕子染敷于面部片刻,拿开后只觉头脑生风,瞬间清明起来。转过头问道:
“现在什么时辰了?”
汀兰叹了口气,
“辰时已过……”
“什么?”慕子染高声惊问,再看屋外,早已是旭日高升,心知自己已然误了时辰,又是气又是恼,咬着唇握拳道:
“如今可是要被那个冷面将军捷足先登了。”
萧衡立在门外,屋内只言片语也不能逃出他的耳朵,一句‘冷面将军’过后,几句凉风掠过,落叶翩飞,暖阳照射下,萧衡的神情更显阴沉。
不愿再静候,几次三番的出言不逊已让他无名火起,正欲拍门,却见古旧的木门同一时刻自屋内打开,珠玉叮铃,香风席面,慕子染圆睁着一双杏眼,直直得望着侯在门前的萧衡。
萧衡后退几步,放下了抬起的手肘。
慕子染身形一晃,看到那人的面色便知定是叫他听了去,而后沉痛的抚上了额头。
一路上尽是沉默,萧衡兀自走于前方,只留给慕子染一个孤高的背影。
今日换上了同色的素白长衫,袖口处隐隐露出绣着层层竹叶花纹墨色中衣,三千乌发束以玉冠,慕子染垂下头咬唇,心中一阵烦忧。
“萧……萧衡。”慕子染才想到,二人揭是隐了身份,她不是惠嫔,也不必称呼他一声将军。
萧衡停住脚步,偏过头垂眼看向慕子染,微怔神情,半晌,淡淡道:
“何事?”
慕子染望着他的眼睛,咬唇稍有犹豫,眨眨眼,说道:
“方才,我没有在说你。”
萧衡挑眉,不置可否,继续转身走去,步伐越来越快。
“你……”
慕子染赶忙一阵小跑,才能勉强追上前去,她见到萧衡丝毫未有放慢步伐的迹象。
眉头微微拧紧,又像在赌气着他不搭理自己,心中更是不愿让他看轻,卯足了力气快步追赶,一场单方面的较量,在无声中展开。
“砰。”
萧衡霎时顿住脚步,只顾着往前冲的慕子染一时刹不住竟直勾勾撞上了萧衡宽阔而结实的后背。
又惊又痛之下,她倒吸一口凉气,捂着撞疼的额头,后退几步拉开距离便朝他怒声道:
“我不过闲谈了几句,亦无恶意,何至于如此相待?”
萧衡转过头来,淡淡得扫了她一眼,
“到了。”
说罢,一拂袖,径自往殿中行去。
慕子染愣在原地,这才反应过来此处便是昨日无尘方丈所说第二个条件的处所。
梵音阵阵,金铎声声。
大雄宝殿前面空地上,散缀着罗汉松、马尾松以及扁柏。一扫地僧人见到二人,双手合十,神态庄严,萧衡与慕子染纷纷谦恭还礼,颔首低眉。
放下手掌,她望着萧衡的背影,心中暗道:
“原来他想让我快些赶来……”
又停了片刻,慕子染突然间一个激灵,复又想起次来的目的,看着早已超过自己的萧衡,不觉恼恨,次次落于人后,这香膏,可怎样收入囊中才好。
看来只有另寻他法了,她眼珠一转,放出奕奕光彩。
即至殿内,正中便是结跏趺坐的主尊释迦牟尼佛像,两侧为金身十八罗汉,正中佛坛背后又设有海岛观音像。
香案上置有鲜花果品,清香燃起,徐徐生烟,刚踏入便觉通体清凉,随之生出宁静淡泊之豁达情绪。
“夫人终于来了。”慕子染刚一进去,便见萧衡与昨日指路的明空和尚相谈甚欢,当然,也只是从萧衡不阴沉发黑的面色中窥见,他的心情,较往日好了些许。
看着正在朝自己施礼的明空,慕子染指着他一时感到纳罕不已,半晌反应过来,才抿唇蹙眉,不满道:
“原来你二人早已相识,我绕得那些路也是意料之中?”
明空眉眼弯弯,朝慕子染摊手耸肩,不置可否。
青色僧袍的映衬下,他像青荇暖阳一般干净清朗,又隐隐暗似空谷兰花,身处无人之地,却依旧名贵无暇。
周身的气度,又是让慕子染一阵惊奇,直到他与萧衡并立之时,才发现昨日的熟悉之感有何得出。
单论二人的五官轮廓,确实不同,然放在一起却是说不出道不明的相似,一个兰芝雅逸,一个凌霜傲雪。
着实是,不分伯仲。
见慕子染一直不加掩饰的盯着自己,明空略有些不自然,带着些许羞涩的低下头去。
萧衡则皱了皱眉,不知是为了楚越宸,亦或身旁的挚友,轻嗽一声,目光宛如道道寒冰射向慕子染。
慕子染只觉周围隐隐升腾起莫名的寒意,不觉打了个寒噤,看到萧衡阴沉的眼神,才是一惊,慌忙别过眼去,支吾道:
“方丈……方丈的第二个条件,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