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也不必这般妄自菲薄，各人有各人的活法选择罢了。”萧衡见蒙氏话语中透露着一股赴死前的澄明决然，心中亦不免泛起酸涩之感。
“我明白这个道理的代价太大，失去的也甚多，只因我的怯懦，让子染自小便活在大夫人的刻薄打压之下，骨肉分离，半分亲情也享不到。可若妾身愿意拼一把，至少还有一半的希望可以赢。”蒙氏深吸了一口气，估摸着时间已经不多，便将身子倾过几分，沉下眸子低声道：
“是以希望将军能转告子染，以守为攻成就不了她的凰命，放下内心的顾虑忧心，置诸死地的搏一把未尝不可。也许世上没有哪个娘会这般嘱咐自己的儿女，可她既无退路，与其如妾身这样临死前百般悔意，倒不如活得肆意酣畅些。”
半晌无言，萧衡望着蒙氏，一时间竟想起了自己早逝的母亲。若她还在，是否也会像这般诸多懊悔，后悔因那不值得托付终身的父亲凄苦一生，夙夜垂泪。
“好，适当的时机，萧衡自会全然告知婕妤。”
蒙氏见萧衡应承，这才松了口气，唇畔勾出一抹豁然的笑意，她仰头望着明月所照拂的前路，温声道：
“既如此，已无须劳烦将军再相送。”
“我已答应婕妤对夫人多加照拂，在护送夫人至大理寺前，便不会轻离。”萧衡蹙眉，对蒙氏突然让自己离去感到甚是不解。
“于整件事中妾身不过是个幌子罢了，那幕后主使要打击对付的只会是子染与腹中孩儿。想来她如今的处境才更危险，若将军有心，可否待我去看看，也劝她莫同皇上起争执，牺牲一个无足轻重者保全大局，才是智举。”
“夫人于她不是什么举足轻重者，而是她最不愿割舍的世上唯一的亲人！”沉声咆哮后，再度陷入良久的静默之中。蒙氏颇为怔然的望着萧衡，忽然反应到他或许也曾经历过与至亲的分离，明白那种痛苦才不愿让慕子染感受到。
看着眼前那年岁不大，神情却满是隐忍与坚毅的后辈，蒙氏突然十分心疼怜惜，因害怕情感流露而用冷漠将自己包裹而起，他的生活定也是压抑不堪的。
萧衡也为自己的激动吓了一跳，咬着牙别过头去，调整一番后再度回到了那面容冷淡无欲无情的将军角色。
“可子染也是妾身最不愿割舍的仅剩的亲人，我已无救，她却还有漫长的路要走。”蒙氏福下身去，恳求道：
“求将军相助子染，算是我这将死之人最后的请愿。”
寒夜凄冷，当慕子染终走到养心殿时，那里却半点灯火也未有。负责守门的太监望见披散青丝，面容惨白的她是，先是惊了一跳，以为自己遇到了鬼魅孤魂，而后才反应过来这三更而来的人竟是盛宠一时的惠婕妤，当即行礼道：
“奴才叩见婕妤！”
慕子染怔然望着那本该燃起的檐下龙纹宫灯，面无表情，并未答话。
李德全一阵小跑着赶来，喘着粗气朝那守门太监摆了摆手，不耐烦道：“还不退下，守好你的门便是了。”
而后努力调整平稳好气息，向慕子染苦口婆心的劝道：
“老奴都说了皇上如今在临仙阁不在养心殿，小主偏要白跑这一趟，您还怀有龙胎着，哪儿能经得起这样折腾呦！”
“公公把该说的多说了，只是我狂妄自大，不信罢了。”慕子染扬起眉毛，轻飘飘的道。她以为楚越宸知道自己会第一时间要见她，多少会给她一个机会，留在这养心殿听她解释。
“看来皇上连见我一面也不肯，定是深恶痛绝了。”她平静的开口。
“小主且听老奴劝吧，何必要多见皇上这几面。皇上方才念着情谊不愿牵连小主，可保不齐被扰得烦了，待会转了心思，那对小主可是极不利的！”他叹了声气，压低声音道：“倒不如莫在插手此事，独善其身为好。”
慕子染听了这番表面上是在为自己着想的话后，垂下眸子，颔首道：
“多谢公公提点。”
而后却径直转身离开养心殿，快步匆匆往别处而去。李德全反应了片刻，才想到了那分明不通往绛雪轩的路。他大惊失色，趔趄着冲上去呐喊道：
“小主您这会怎么能去临仙阁呢，元婕妤还不知情况如何，您这会去不是火上浇油吗！”
汀兰也是面色沉重，蹙眉顾虑着：
“要等也该在养心殿，有元婕妤在什么也是不好说的，还请小主务必三思。”
“若让她多吹几日枕边风，那娘她们便非死不可了。”慕子染显然去意已决，心里不住的在谋算思量，可无论她怎样想，也如乱麻一团毫无头绪。
“况且在临仙阁外久侯我已不是初次，还有什么要紧。”
“可小主的身子也撑不住啊。”
“撑不住也要撑！”慕子染陡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子高声对汀兰呵道。
汀兰愣了一愣，却见在月光的照拂下，她的面上已是梨花带雨，泪水不住顺着下巴低落，她心中也害怕悲伤，一直以来只是在强撑着坚强的伪装罢了。
“婕妤既要以安危求清白，依她何妨。”身后响起了清冷低沉的声音，慕子染一惊，回过头去果真望见的是背手而来的萧衡。
她眯起眼睛，转为怒意上来凛声道：
“将军既答应要照拂我娘，为何又要言而无信，戏耍于这般处境的我。”
望着这胆敢对将军呼呼呵呵的大胆宫妃，只怕普天之下也寻不到第二个。李德全倒吸了一口冷气，僵立在原地忐忑着即将控制不住的局面。
可让他不敢相信的事，
萧衡听着慕子染明显带着敌意的质问，却未有半点不悦和动怒。反而淡然的等待慕子染平复下心情，那蜜色的眸子此刻少了些冰冷，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暖意。
“可我也同样答应了夫人，要保你平安无事，度过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