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琼头一次见人对自己身上的香料感兴趣，反问道：
“那你觉得本宫用这香，如何呢？”
“恕嫔妾直言，丝毫不相配，娘娘有巾帼之英气干练，若用香，也不该是这般清甜温软之香。”慕子染照实说出了心中所想。
萧琼轻笑一声，却并不正面回答她的答案，只道：
“正是如此，当年皇上曾说，全宫上下，只有栖迟一人与梨香相宜。”
萧琼斜撑着额头，眼神一阵飘忽，继续说着：
“而本宫，不过是答应了她，每当有皇上在场的时候用鹅梨香罢了。”唇边勾起嘲讽的笑意，“也算是圆了她最后一丝的奢望。”
慕子染听到这话，不知为何，再不愿聆听下去，赶忙福了福身逃一般的往殿外退去。忽而又被萧琼叫住，她咬唇转过身子，深垂着头。
“你既替我跑这一趟，自不会是徒劳，送完后来此处，本宫另有份礼物予你。”
说罢，也不等慕子染婉言谢绝，兀自挥了挥手，紫阳便将银红色的纱帐放下，萧琼斜倚在贵妃榻上，闭目小憩。
隐隐约约看到三千青丝几近倾垂于地，紫色的裙摆层层逶迤铺开，正如那幅《紫韵清华》一般，有牡丹春水之姿。
等到出了翊坤宫外，汀兰深深的呼吸了几口，不用再提心吊胆，她只觉得轻松一场。转头看到身旁的慕子染依旧心事重重的模样，忍不住关心道：
“小主方才在昭仪娘娘面前，为何那般害怕。奴婢瞧着她最后的样子，还是较平日宽和几分的。”
慕子染想让她放心，可是任她如何扯唇角，也做不出一个淡然的笑容，只好作罢，叹了口气道：
“我又岂是在怕她。”
她怕的是萧琼中中所言皆会成真，甚至于，她现在深深畏惧的是她自己的内心才对。
“汀兰你现在可能明白，昭仪应允德妃娘娘的，究竟是何深意？”慕子染还是不愿相信自己的直觉，侧过眸子向汀兰问道。
汀兰蹙着眉，长出了一口气，她知道慕子染心中的想法，却不愿也不能帮她一起避开真相，沉默着片刻，郑重道：
“因为德妃娘娘不敢相信皇上会将她以往于景阳宫中。”
她瞧着慕子染的表情，继续道：“奴婢在宫中许久，德妃娘娘从前的荣宠风光比之小主今日半点不逊，纵然那般，也改变不了她如今只身一人长居景阳冷宫的境况。”
慕子染轻笑一声，有淡淡的嘲讽：
“所以她便天真的以为，皇上不是不爱她，只是暂时想不起她。羽昭仪说她二人不再见为好，想必也是顾及她的感受，不愿她看到自己宠冠六宫的风光吧。”
“但小主曾经见过德妃，她与小主也甚是投缘啊。”
慕子染这才想到，那时的她亦是圣眷正隆，想到这儿，便又对赵栖迟明白了几分，语气中却是藏不住的哀伤：
“一个人的希望总有消磨干净的一日，想必德妃娘娘在看到又一个昔日的‘赵栖迟’被皇上宠爱，便掐断了最后一丝期盼吧。”
不知不觉已走了许久，立在景阳宫门前，抬头望着那丝毫不见光亮的匾额，慕子染隐隐猜测。
也许那时赵栖迟对自己的好，是在变相怜悯自己。
与宫中普遍的热闹氛围不同，本该富丽堂皇的景阳宫却凄冷得如同冷宫一般，只有采薇一人坐在院中，扇着蒲扇，熬煮着一壶气味刺鼻的药材。
见到慕子染等人等人后先是一愣，继而搁下纱布起身行礼道：
“奴婢采薇见过惠嫔小主，小主万福金安。”
慕子染颔首，目光紧盯着炉上药盅，问道：
“德妃娘娘病了？可有请太医来瞧过。”
采薇噘着嘴道：
“瞧是瞧了，只不过那太医半分也不将娘娘放在眼里，粗粗的把过脉便开出方子，连半刻中也未等到。”
慕子染眉心拧紧，不由想到自己刚入宫时卧病在床也是遭到了这般待遇，感同身受之下便不能坐视不理，温声道：
“下次直接请太医院的白洛行来，便说是本主的吩咐，他自会严谨以待。”
采薇听到这话感激不已，这些年来因着赵栖迟红颜未老恩先断，太后又如弃敝履一般任她自生自灭，宫中人早已不将这位分最高，仅次于皇后的德妃娘娘放在眼中。
如今看到慕子染一心为她们，采薇抹了抹眼泪，若非汀兰抚着，早已要跪下去叩头谢恩。
“娘娘现在可好，本主想去看看她。”慕子染关切道。
采薇吸了吸鼻子，摇了摇头，抽噎道：
“小主来的不巧，娘娘刚睡下了，只怕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慕子染听闻这样，也只得作罢，将那盒檀香交予给采薇，眼神温和而轻柔，开口道：
“这是羽昭仪拖本主送来的，我二人皆记挂着娘娘，请她务必珍重自身，好生调养，昭仪得了空，自会来看她。”
采薇听到萧琼的名字，有一瞬间的失神，半晌，苦笑道：
“原来羽昭仪还记得我家娘娘。”
“不只记得，还一直挂念着。”慕子染不知该说些什么，撇下这句话，便携着汀兰出了景阳宫。
这次嗅到的再无半点清甜的鹅梨香味，满院溢出的的全是汤药的苦涩气味，但慕子染觉得，这样仿佛还适合些。
“也许我们可以告诉羽昭仪，那梨香，她已不必再用。”慕子染对汀兰淡淡道，大底连赵栖迟自己，都不再用此香了吧，她心想着。
来到翊坤宫门口，远远便可见到白玉栏杆前立着两人，一紫一蓝，紫色的是紫阳，那蓝色的身影高挑而清瘦，却丝毫不觉若不经风。
慕子染大略打量一番后，觉得眼生得紧，不仅翊坤宫中便是连整个楚宫似是也未见到过如此气质的宫女。
“宫中有这般高挑的宫女吗？”慕子染压低了声音问道。
汀兰亦是十分疑惑，摇了摇头，回道：
“宫中挑选宫婢要求身量齐整，奴婢于宫中多年，也全无见过这般高的宫女。”